灰色少年(21)

2025-10-10 评论

    父亲站在一旁高兴地咧着嘴,一脸慈祥。罗斌不免就有些妄自尊大地笑起来,“这张老虎我只画了一天。”王老师瞥他一眼,“不过学画画主要是从写生开始……”他讲道理说,“写生才是上路,要学会捕捉物体的外形,比如画鸡蛋画杯子,莫以为简单,你画画就晓得难度了。”
    罗斌开始画鸡蛋画杯子,他把画的鸡蛋和杯子拿给王老师看,王老师谈到了透视问题,他顿时感到自己画的东西确实不对劝。王老师谈到素描关系和明暗交界线问题,他立即注意到鸡蛋上的明暗交界线画得一塌糊涂。“罗小毛,学画画要学会用眼睛去观察,要学会用一只眼睛去观察对象。”王老师说,“把这只眼睛闭上,这样就能看到事物的本质。”王老师是罗斌的启蒙教师。罗斌跟他非正式地学了两年画画,直到1974年的罗斌初中毕业转入市11中学读高中,罗斌才逐步离开王老师。1973年,省轻工业系统组建的长沙市轻工业学校首次在各中学招生,长沙市11中学美术组一不留神竟考上了7个学生学工艺美术,于是11中学美术组在南区名声大噪。罗斌转学就是冲着11中美术组去的,那时罗斌对美术的热爱及楔而不舍的求知欲望已彻底降服了他父母。“我想到11中读高中,11中有个美术组,有个杨赞老师……”那是暑假的一天,一家人坐在饭桌前。父亲抬起头想了想,望着儿子,“这可以考虑。11中里,有你妈妈的一个学生叫李湘玲,看能不能通过李湘玲的关系,转到11中学读书。”母亲没有反对,因为她老人家也听说11中学的美术组有好几个学生考进了长沙市轻工业美术学校。她当然希望儿子在这条路上走出来。
    母亲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午,戴着一顶遮阳的白布帽子,去了。中午时辰,母亲汗流浃背地回来了。为此脸上生了很多红痱子。“可以转进去,”母亲说,一边拚命摇着薄扇。“找了她们的校长,又找了教育处主任,都说同意接受。”“小毛,快帮妈妈打盆水洗脸,”父亲高兴地道,“什么事情,有关系就好办。”
    于是1974年罗斌读高中便成了11中学生,当然也成了那个美术组的成员。罗斌背着二哥替他做的画夹,自以为是行角地迈入11中美术组的那天,他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这些11中的学生画石膏像高尔基、伏尔泰和亚里山大。他们把洁白的素描纸表在平滑的绘图板上,身前立个画架,坐着或站着,面对聚光灯照射下的石膏像极用心地画着,很旁若无人。这一切都是罗斌从未见过的,那种几分钟前还在脸上“流窜”的自高自大的东西,就如一群麻雀见到了鸟铳,四散而逃了。

    罗斌读高中的第一个学期是表现很好的。他在17中学读初中时尽管迷上了画画而很少去做什么作业,但学习成绩却是班上前几名,毕业时物理85分,化学99分,英语85分,语文80分,政治100分,体育80分。这份成绩单人见人爱。他很自然地一踏入11中学就成了班主任准备着重培养的对象,委他以化学课代表当,又特意分一个小组长给他当,还要他首先把红卫兵入了,接着就进一步栽培他入团。“好好要求自己,罗斌。”班主任对他很有信心的模样说,用一只温和的眼睛看着他。罗斌颇感动,“好,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班主任又说:“我看了你的成绩,我很喜欢你的成绩。把自己进一步抓紧点,争取高中毕业时把团入了。你是李湘玲老师介绍来的学生,李老师特意要我关照你。”
    那么,只能说是罗斌自己不争气了。
    罗斌读初中时,学习成绩之所以好,一是他父亲时时刻刻喊醒他,要好好读书,学了东西是自己的。二是(这是最主要的)他暗暗爱上的那个女同学成绩很好。他于是想超过她,迫使她觉得他聪明。这便是罗斌学习的真正动力。这是一种潜意识的动力,很伟大的!女同学姓尚,名小艳,高挑个儿,剪着漂亮的女运动头,瓜子脸,五官端正,一双月牙眼又黑又亮,很迷惑他的心。唯一的缺憾就是皮肤黑了些,那可能是生来如此,黑中透出青春的红润,因而这种缺憾也可视作是健康的标志。尚小艳脸上还有一种别的女孩脸上没有的高贵气质(这是罗斌最喜欢的)!尚小艳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是省里一位显赫的人物,手握大权,官比罗斌的父亲大几级,但也和罗斌的父亲一样被打倒了。不过尚小艳脸上的高贵气质没有被打倒。尚小艳是学校乒乓球队的主力队员,她可以把一只比鸡蛋还小三分之一的轻飘飘的乒乓球抽打得刚猛有力,那扣球的动作漂亮得令同学们目瞪口呆,尚小艳还有一门优点就是成绩好,她爱学习,喜欢回答老师提出的一切问题。她的美丽是全班同学有目共睹的。她身上的一切,包括她那短短的头发和撅嘴儿不理人的神态以及衣着等等都让罗斌暗中爱慕。罗斌在教室里,只去注意她的表情,只去捉摸她的眼神。回到家里,站在“轰轰轰”的花生壳灶前,捏着锅铲在生铁锅里咔嚓嚓翻动时,思想的是尚小艳的眼神和嘴儿。在碧清的湘江河边举着铅笔专心致志勾画着船的当儿,画着画着,忽然就停下笔来凝视着天上浮游着的白云很走神地想着尚小艳。那时罗斌15岁,却陷入了初恋的情网中,就像一头野兽掉在陷阱里一样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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