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花雪夜的故事(80)

2025-10-10 评论

    我看着老焦,心想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于是眼里不由泪花闪闪。可潘小伟就站在我的身后,我不能拖延。我把小提琴放在老焦胸口上,以为老焦会一眼认出它来,因为他几年前就已经从照片和资料上熟知了这琴的每一个细部和每一个特征。但是老焦只是看了它一眼,糊里糊涂地完全没有反应。
    “老焦,你多保重,把这个带给伍队长。”
    “啊,是给伍冬冬买的吗?你要上哪儿?他是谁?”
    潘小伟上来拉我,催我走,我转身又对老焦说了一句:
    “老焦,我要出一趟远门,告诉家里,我会和他们联系的。”
    焦长德此时像是渐渐清醒了,他怔怔地看我往门口走,疑虑地问了一句:
    “月月,你这就走了吗?”
    我永远都能记着他说最后这句话时的语气,是不解的、抱怨的、关切的、依恋的……
    我没有回答,甚至也没有回头,我像个不懂事也没礼貌的孩子,就这么一句话也没说地推门而去。
    病房外的走廊是漫长的。中午送饭的车子哗哗作响地推过来了,送饭的护士取饭的病人看护的家属们都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一种说不出的气息。没有人注意我们。我们用一种和这里的节奏极不相称的快步疾行,穿过人群穿出走廊,一直走出医院那令人压抑的晦暗和窒息,一直走到明媚的蓝天和太阳刺痛我们的眼睛。
    那时我满心里都洋溢着异样的轻松和希望,由于提琴已经回归祖国,我们这个案子终成正果,得以善终了。死去的人可以瞑目,活着的人可以卸责。我祈求一切人都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胜利而原谅我、忽略我、饶恕我!
    海岩:那么,这琴老焦后来认出来了吗?他是怎么把琴交给伍队长的?
    吕月月:这琴有非常明显的标记和特征,老焦当时没有认出大概是因为实在想不到。我们走以后他清醒了,回想刚才的情形,恍若一对金童玉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送来这把提琴,梦境一样。后来我们听那个同室的病友说,老焦先是坐起身来看着小提琴发愣,后来突然喊了一声,就连滚带爬从床上滚下来,像发精神病一样抱着小提琴跑出去,冲向值班台上的电话机。走廊上很多人都听到了他兴奋的呼喊。
    “啊——小提琴!意大利小提琴!意大利小提琴!”
    他们还看到了老焦眼中那回光返照似的亢奋的光芒,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了他冲向电话机的步伐突然蹒跚,突然踉跄,站在电话机旁的值班医生愣愣地大声问:“焦长德,你这是干什么?”可老焦已经无法回答,他磕绊了一下就向前扑倒了。他倒得那么重,以致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几个离他最近的人伸手要扶都来不及了。
    小提琴护在老焦怀里,安然无损,他倒下去时抱着它没让它受到半点磕碰。
    焦长德死了。
    等伍队长他们赶到公安医院时,形式上的抢救工作早已停止,老焦的家属也刚刚赶到,急救室内外正是一片嚎啕。抢救的医生把伍队长叫到办公室,向他介绍情况。
    “……他发病的时候,值班医生刚好在场,所以基本上没有耽误,马上做了抢救。抢救的方法和措施都是恰当的、及时的。应该说,医院是尽了力的……”
    伍队长作为死者单位的负责人,当然希望从医生这里了解更详细的死因和病情,以便对家属有个交代。
    “他上次发病抢救以后,不是恢复得还可以吗?”伍队长问,“上次你们不是说病情还可以稳定一段时期吗?怎么这样快就又恶化了呢?”
    这话在医生听来,多少有点指责质询的味道,于是医生马上正色道:
    “这种心脏病就是这样,可能几年不犯,也可能朝夕不保。特别是这种大面积突发性心肌梗死,一般很难抢救。病人这几天恢复得是不错,我们估计可能是受了意外的刺激,你看,他死的时候就抱着这把小提琴,而且死前还不停地在走廊里冲别人喊:‘小提琴,小提琴……’”
    医生把放在椅子上的小提琴拿给伍队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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