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怎么?从来没见过女人?从小在妓院里混大的小龟xx,没碰过女人?”
“不是。”他说,“只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怎么叫做没见过?”她看着他的脸,好奇地问。
他说了一句:“在台上那么端庄,在床上这么浪荡。”看来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这不就是你们男人要的吗?”她说。
“我喜欢。”他说,“其他男人希望女人含蓄一点,连妓女都要会害羞,说这样男人才喜欢。”
“你要我就行,其他男人另找害羞女人去!”她说着抱住他,两人又热吻起来。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交合了,这整个下午,两人停了做,做了停,起起伏伏,仿佛要把以前的岁月和以后的岁月那些快乐都一次吞完。
听得见外面有人来找筱月桂,被李玉拦在门口。之后,李玉担心会再有人来敲门,索性取了一条凳子,一个人在那儿剥瓜子。她对前来找筱月桂的人说:“小姐昨晚未睡好,在休息,不然晚上怎么上台呢?”
阳光从木榻移到梳妆镜那边,微微有些泛红。余其扬从筱月桂的怀里抽出身来,开始穿衣服,“小月桂,我不能经常来。”
筱月桂的声音极低:“我明白。”她没有看他,心里却清楚,他把话说得很婉转: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余其扬长叹一口气,说:“都是命。”
“我明白。”
“你不怪我?”
“有这么个下午,此生足也。”
“那我走了。”
筱月桂转过身,贴着枕头,嘴里咬着一缕头发丝,听他穿衣服的声。房间真静,那过道已经开始有人声,还有脚步声。筱月桂心里明白,现在可能已经快六点。太阳都沉入黄浦江底了,余其扬能不走吗?还等着办喜事呢!她掉过脸来看他,他已经打上了领带,俯下身来系皮鞋绳。
他用手当梳子理理自己的头发,然后在那堆衣服里找到自己的西服套上。
他朝门口走去,她看着。他会回过头来吗?她心里问自己。他在门口停住步子,那步子在她看来很犹疑担忧似的,但他马上拧开弹簧锁,出去了。她转过身来平躺着,天花板太高,高得摸不着。
“你担心什么呢,末日还未降临。不过你去吧,我不会怨你。”筱月桂望着余晖投射在木榻上的光线,“没有你,我日子还能过。没有你,该做的事,我也照样能做。”
那段时期,她最难过之时,是余其扬结婚的晚上。她照旧上台,下台未卸妆便径直回家,一个人弄了辆脚踏车,先是在家附近骑,后来越骑越远。那晚不少人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简便,却浓妆艳抹,踩着脚踏车飞快地闪过他们,如一道风景消隐在梧桐树和洋房之间。
他的婚宴设在沪上香大餐馆,除黄佩玉之外,几乎洪门兄弟都喝到大醉尽兴。为怕江湖朋友不够高兴,生意场的朋友一个也未请。黄佩玉没有能坚持到最后,他急着去见一个从日本回来的人。
那天新黛玉没有去,这有点出乎筱月桂的意外。
第三天新黛玉顺路来戏园看筱月桂,她比上次见着气色好些。“是我不想见有的人。”新黛玉解释。洪门里有的人,对当年常爷的女人,不想给面子。筱月桂想,恐怕对自己看不上的人更多吧!她留新黛玉晚上看她的戏,新黛玉说:“下次吧,今天不行了,晚上生意离不开。”然后把话题一转,说起她收养的女孩子送入洋学堂后,心里发慌得不适应,一周跑去看了两次。
筱月桂一笑,这人好像发了宏愿大誓,就是永不看她的戏,情愿时间花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也算是一绝,有始有终。
送走新黛玉,一只壁虎跃过她眼前,几乎擦着她的鼻子,吓得她心跳加速,壁虎窜到门缝里。她进去看,好像镜子里有个影子爬着,但凑近一看却不是。她四下找了一遍,没有壁虎。
她想起已经久违的家乡习俗,忙走到窗前,大敞开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朝西天跪下连连磕了三个头。
她近来喜欢上了蛋糕,上台前,她会来一小块,喝点咖啡,提提精神。这天她早早喝完咖啡,还是老习惯:先穿好戏装,坐在镜子前,把头发梳成好看的大波浪。正准备化妆,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筒,“老头子,几天不露面了?你可是说过隔三天必来捧一次场!今晚得来看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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