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我的印度之行(35)

2025-10-10 评论

    岸上打坐做精神准备的,入河沐浴的人多起来,一群一群的人在站立在水中,向东方朝拜后便浸入河水沐浴,男的只穿短裤,或遮一块布,那些苦行“圣人”,平时就几乎不穿衣服,此时当然裸身入水。
    相反,女的穿了衣服入水,躲在水中把衣服解开。所以观众只能想象水中的半裸身体,要偷窥都不可能。据说警察的任务之一,就是逮捕胆敢穿两片式泳装下水的女人。这个任务其实不难,只有外国女游客才胆敢做这种事,盯住他们就行,况且每个旅馆都有告示,将处以徒刑。
    有游客举着长镜头相机拍沐浴过程,两个当地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过来,拦住游客,说他偷拍没穿衣服的印度教徒,要告他。游客说不知道,打算给些钱了事。殊不知两人嫌钱少。游客一气之下理直气壮要拉两人到附近警察局讨个公道。两人一听就跑掉,围观的人也散了。
    既要涤罪,又要有文明人的遮掩,这是特别麻烦的事。我想古代的印度人或许并无此难题。房子建在水里,颜色鲜艳,有粉红有深绿浅绿,橙黄的神的塑像造型奇妙,大都强调肢体美,性感,Rx房硕大,印地文弯弯扭扭,呈现着诗意的图案,抢眼得很。
    现代人都有这个虚伪的麻烦——只有南丫岛的阿难与苏菲,可以到蓝天大海中去,取回神给他们生来俱有的自由自在。
    这个突然的联想,使我心旌摇荡,我觉得自己不应当有此类不虔诚的胡思乱想。因此我眼光渐渐离开河岸,望向沿河岸而建的寺庙。我特别喜欢那些寡妇守节楼——真羡慕她们有自己清静的居所。那穷人的待死房也是好去处:预先尝尝坟墓的滋味。
    我已经走到城市边缘地区。面前的一坡石阶上,小摊撑着伞,许多是架在河水里,围了一圈人,也站在河水里。对岸多是泥滩,很荒,像中国农村,有几个人影在动。如果不是印度人的说话声和脸型皮肤,我真以为一不走神回到家乡山城。命运永远有它的不可思议和秘密,我总是能在一个陌生之地发现其和自己喜爱的城市相同点。
    这儿一切都自然,除了穷一点,老百姓挖空心思,想挣旅游者的钱,好像不存在其它罪恶,看不见人打架争斗。印度人不喝酒,啤酒就算厉害的,有人悄悄问,“要啤酒吗?”神色和声调带着犯罪感,就跟别的地方问你是否要海洛因一样。
    记得住宿泰姬陵的那夜,我正在上网,旅馆房间外有人敲门。那已经是半夜了,我吓了一跳。走到门口,不敢开门,谨慎地看着门孔,是一个男人,门孔把脸放得很大。我侧立着身子,靠在门后的墙问,“谁呀?”
    门外的人说,“要不要白兰地?”
    我说,“谢谢,不要。”
    那人又问,“要不要葡萄酒?”
    我犹豫了,我正想有这东西多好。但摸不弄来路,如果被人放了毒或放了蛊怎么办?我连靠门都不愿意,生怕门外的人对准门开枪,那我就死定了,电影里经常是这么一个凶杀场面。
    一个人在外,只得小心。想想,我只好忍痛割爱了,忙说不要。
    那天不要酒是对的,这阵也不想要。怕喝了酒忘了事。到印度,我可能就把酒给戒了,像很久以前戒香烟一样不知不觉,没有有意为之,反而做到了。
    石阶上端摊位是酸奶,一桶一桶放在伞下,橘红的陶桶,小桌上摆着粗糙的小陶碗,是成都诗人朋友开的仿古香馔厨餐馆那种,也是用木勺舀一勺洁白的酸奶,盛入陶碗里,少女之纯白和少年的糙红正好调成是爱情的色彩。铁锅翻开涨的牛奶,香气溢开,上面飘浮着一层奶衣。我打破不随便吃街上食物的自我约束,掏出钱来买一杯,坐在石阶上,注视着石阶下的恒河,感觉就坐在家乡码头的石阶上。
    阳光到了最好的时候。
    我走下石阶,河边的人群里,有一个头上套红色花环的女人,非常惹眼。我不顾脚在冷水里会抽筋的危险,下到河水里。她的花环像顶帽子,而别人的花环一大长串挂在胸前,她的个子高出河水里的人,一头长发深黑,披在肩上。在肚脐处系了一条朱色短布,像是寺庙里的僧袍,不过上半身未穿上,双胸裸着。她转过脸来,我一下呆住,因为她明显向我递眼神。这点我当然不会弄错,我能读出眼神,就像别人解开密码。那女人从水里跨上来,把身上的布重新再缠了一下,遮住了她的Rx房。我走向她,马上明白这是德里那个女护士,那个阿难的崇拜者,能背得出阿难歌曲的歌迷,让我到婆罗尼斯来找阿难的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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