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和刀子(58)

2025-10-10 评论

    我们重新在沙发上坐好。他帮我把衣服穿好,把扣子扣好。他说,没事的,没事的。
    我哇地一下子就哭了,呜呜地哭,哭得又委屈又伤心。我说,我是个傻瓜,没用的傻瓜。
    包京生就不停地拍我的脸,他说,傻瓜、傻瓜,你又犯什么傻呢?
    我犯傻了吗?噢,你能告诉我,我真的犯傻了吗?我的故事讲到这儿,你也会感到吃惊吧,我怎么会倒进包京生的怀抱呢,这个河马一样臭哄哄的家伙?如果我不是一个女孩子就好了,可我千真万确是一个女孩子啊。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一个女孩子,我是被爸爸丢失的何锋,是误生了的女儿身,只喜爱刀子而远离脂粉,然而我错了。当包京生臭哄哄的味道裹住了我时,我明白我曾经有的那些想法,全都他妈的没用了。我喜欢陶陶,是喜欢他的英俊、神秘、骄傲,但他身上没有味道,因为他还是一个干净的男孩子。男人就不同了,男人干干净净的,男人还如何是男人呢?包京生身上的气味是男人的气味,这种气味裹住了我,温暖了我,而他做得又那么出人意料地温柔。天哪,在那些日子里,我是多么需要温柔啊,就像一滴雨水渴望被太阳蒸发得无影无踪。
    从那天起,我们几乎每晚都在这张沙发上吃方便面,搂抱、抚摸……搂抱、抚摸让我很疲倦,很瞌睡,我无力地蜷在乱糟糟的沙发上,我说对不起,我要睡一会儿……然后,包京生就用邮车把我载回东郊的跃进坊。我告诉爸爸,要考试了,天天都要晚自习。爸爸点点头,他说,爸爸知道了。
    妈妈打来电话告诉我,换季的积压物资正源源运往边境,生意忙得不得了,六月才能回家了。爸爸说,知道了,我也说,知道了。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我们还能够怎么样呢?
    我和爸爸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生活,习惯了我们两个人在阴黢黢的光线中吃饭,说话,歇息,还有沉默。时间过得很快,就像麦麦德说过的那句话,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最慢,而在无所等待的时候就过得很快,因为你已经忘记了时间是长是短了。
    刚进五月,我们的城市一直在断断续续下着小雨。到了晚上,街灯下的雨水就跟雪虫似地飞舞,夏天的雨水成了潇潇的春雨,冷嗖嗖的风如同是上一季的北风。包京生的手对我漫长的抚摸,已经让我对它有了依赖,让我有些离不开了。他的手总是热得不得了,简直可以把一块生肉慢慢地烤熟,就像烤熟一块淌着油脂的肥肉。上学的路上、上课的时候,我都在走神,我都在想着包京生的手,我对自己说,你不在想男人,你只是在想着男人的手,想着它来把你弄暖和。
    有一天朱朱忽然对我说,你看起来要病了。她的细眉毛拧成一个结,她说,你的头发长长了,声音发软了,也想跟我们一样做小女人了?
    我傻了半天,摸摸脑袋,还真没有了那种板刷一样的感觉。我的头发长长了,也就跟我的嗓音一样,变绵了、变软了。让我吃惊的是,我还在额头上摸到了一排齐刷刷的额发,是那种被叫做刘海的东西。我说,我怎么会呢?朱朱,我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我会忘了剪头发吗?
    朱朱松开眉头,婉尔一笑,她说,你忘的就这一件事情吗?
    我还记得那一天晚上的风特别大,天上自然也是飘着飘不完的雨水丝。街道显得很空旷,道路显得很干净,我打着一把伞,坐在包京生邮车的后座上看街景。他说,操,姐们,你真像一个乡下的小媳妇儿啊。
    我忽然也很邪气地笑了笑,我说,妈的,你一会儿操姐们,一会儿操媳妇儿,你到底操过多少呢?
    包京生说,你真想知道吗,风子?包京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变得很正式,就像一个嬉皮士忽然套上了燕尾服,他有些扭捏,或者说忽然有些羞涩,或者说是犹豫。你想知道吗,风子?他说,你想知道,我马上就让你知道的。
    我想说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变得扭捏了,我红了脸,居然说不出话来。我会有扭捏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自己也吃惊呢。雨水在我的伞上蹦豆子似地跳,包京生的雨披后边,雨水一竖一竖地淌。我想我也会扭捏了。
    到了包京生家里,我的手脚、全身,就连脑子、心脏都被风和雨水弄得硬邦邦的了。进了门,我很吃惊地发现,沙发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茶几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上面摆了几瓶红葡萄酒,还有好多面包、罐头,罐头中间立着两只高脚的玻璃杯,看起来高高低低的,有的把光线吸进去,黯淡神秘的样子,有的光芒四射,是按耐不住的样子。我呵着手问他,你劫了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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