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关了,员工或被遣散,或拿下岗工资回家待命,等待万和城新的主人。原来在医院里陪奶奶的那个阿姨也走了,只能由刘川和小保姆轮流陪护。刘川陪白天,小保姆陪晚上。刘川那几天因而不能再见季文竹了,两人只能通过电话聊天。又过了几天连电话聊天都有些不便了,因为季文竹被一个刚刚开机的剧组看中,顶替了和导演闹翻的女主角。这对季文竹来说是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必须珍视,所以那些天她一直关了手机抢戏,要把被前任女主角耽误的时间都抢回来。表面上,刘川每天依然开着名车,住着豪宅,依然从头到脚穿着名牌,但他知道自己今后很难实现为季文竹投资拍戏的心愿了,既然季文竹自己碰上了一个导演那么器重于她,刘川当然为她由衷高兴。所以,尽管打不通季文竹的手机,刘川心里也是踏实的。那些天他心里只是在想,季文竹快到二十二岁的生日了,他应该送她什么?
刘川这天晚上回到家里,一进家门就直奔书房,书房一侧的书架上面,端放着一只青花笔洗。这只笔洗是乾隆年间的官窑制品,是刘川老爸的一个朋友前些年在嘉德春拍上花六万块钱拍过来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又用四万块的价格让给了刘川老爸。刘川老爸并没收藏的爱好,权当是帮朋友救急。
刘川把那只笔洗从书架上取下,拿到灯前仔细端详,那东西像只扁扁的大碗,上面云纹奔腾,暗青生辉。刘川不识古董,看不出这么个旧盆怎么就值这么多银子。
也许值钱的古货总有些年轮经久的神力,刘川刚刚在那熠熠生光的瓷面上看清自己变形的影子,耳朵里就隐隐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是灯泡被这宝物照憋了似的,眼前顿时蓦然一黑,整间书房刹那间什么也看不见了。刘川只能凭着感觉,知道自己还以原来的姿势,坐在写字台的原位,双手还捧着那只价值不菲的清代笔洗。
他隐隐觉得奇怪,因为从他家搬进这幢同样价值不菲的公寓后,还从未发生过一次断电事故。他轻轻放下笔洗,摸着黑一步步走出书房,摸到自己的房间去取手电。这时他仿佛听到门外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在快速走动,一墙之隔的安全楼梯上,仓皇地响着脚步的回声……他止步静息,侧耳倾听,一切声音又都消失,那些或有或无的脚步,立刻被死一般的沉静吞并。
刘川拧亮手电,查看了家里的配电箱。配电箱好好的,每一个保险开关都没有掉闸。刘川打开户门,户外的公共照明也全都黑了,整个八层黑得仿佛与世隔绝。刘川用手电左照右照,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疑惑地行至离户门不远的楼层配电箱前,在手电筒强烈的光柱下他吃惊地看到,配电箱里几根粗大的电线全被齐齐铰断,线头胡乱支棱,断面铜质裸露,电表也被硬物杵了一个窟窿……整个配电箱被手电照得阴影凹凸,显得凌乱而又恐怖!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不眠之夜,刘川靠了阴影摇曳的半截蜡烛,与不速而至的惊恐彼此对峙,直到黎明才勉强入梦。这一夜惊恐并不在于黑暗,也不在于孤单,而在于,他看不见危险来自何处,看不见对面那个阴冷无言的舞剑者,究竟是谁。
物业公司的保安们也很纳闷,还是那句老调常弹的疑问:你最近得罪了哪个邻居?对,这事在保安们看来,只能是邻居干的。这座高档公寓门禁森严,院门和楼门全都设有警卫,除了楼里的住户之外,绝无旁门左道供外人入内。可刘川又能得罪谁呢,别看他在这里住了八年,可他家独居一层,与楼上楼下鸡犬相闻不相往来。这幢楼里都住了哪方神圣,他向来一无所知。
保安们当天夜里就为他找来了电工,电工检查后表示配电箱损毁严重,需要明天大修。于是,刘川的安全感只能寄托于紧锁的门窗和那半截从奶奶屋里翻出来的蜡烛。
谁也说不清破坏者是为图财还是害命,抑或仅仅是一场过分的胡闹。刘川想想,他家里真正方便换钱的东西,也许只有那个乾隆笔洗,于是他端着蜡烛颤巍巍地把笔洗从书房拿到卧室,放在了自己的床头。其实他也不信这场全无来由的攻击与这个并不起眼的笔洗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那几天,处理这只乾隆笔洗成了刘川的首要大事。发生断电事件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笔洗去了琉璃厂大街。他在那条街上一连走了四家古董商店,只有一家肯花八千元收下这个宝贝,其余三家都要求他把东西放下,留待仔细鉴定再说。尽管刘川一再说明笔洗的来历,并且出示了当年拍卖的各种证明,以及后来转给他老爸时经过公证的合约,但没用。现在连护照都能造假,更别说这些普普通通的文件了,这年头的白纸黑字最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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