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肖童讲得最多的,倒是个人品德和为人处事,讲的是做人的规矩。譬如他对肖童说,庆春比你大好几岁你不应该直呼其名,至少该叫声姐姐,再熟也要有礼貌肖童对父亲的种种教诲百依百顺,唯独对这条充耳不闻。
常常,父亲也带肖童骑上自行车出去转转,或乘车去郊游。头一个星期他们就去了位于寿安山麓的樱桃沟和位于西郊法海寺附近的“冰川擦痕”。父亲以前是搞地质的,他可以滔滔不绝地从这里讲到一亿年前,由于“燕山运动”而造成的地壳出海;讲到几十万年前北京一带的冰封雪盖;讲到万年冰河时进时退在山体留下的惊心动魄的擦痕。他可以大声吟诵李四光的诗文:“人兮复何在?石迹耿千秋。”肖童不知是没有兴趣还是俗眼难开,他说:“伯伯哪儿是冰川擦痕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呀。”父亲便用自己喝水的水壶,顺着斜坡,向脚下褐色的基岩,慢慢浇下一壶清水。水顺势流下,一道道冰川擦出的痕迹,果然清晰地显现出来。他说这就是著名的地质学家李四光当年寻找擦痕时用的办法。
庆春对父亲的用心和方法,对肖童的顺从和配合,都是满意的。肖童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偶尔父亲有事离开一会儿,肖童便要凑过来对她说些温存的话。而庆春依然注意着距离。她既不想让肖童的梦幻破灭,对未来失望,以致影响戒毒的心态;也不想在他和李春强之间,过早地取舍。她想,现在还不是拿定主意谈情说爱的时候。
她有时甚至有一个愿望:李春强和肖童,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对要好的兄弟和朋友呢。她希望她身边的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能建立一点起码的交情,至少能够和平共处,正好:李春强的生日快到了。她想这倒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们在一起聚聚,高高兴兴地聊聊,慢慢建立些沟通和感情。她相信男人之间总会有许多共同的兴趣和话题。于是她先找到李春强,以父亲的名义,邀请他来她家吃一顿生日的晚饭。李春强对她的惦记十分高兴,但他提议咱们还是出去吃吧,到你家你父亲坐在那儿我总是不好意思。况且现在肖童也住在你家,吃饭时叫他不叫他都不太好。
庆春说:“我过生日时不也是上你家去吃饭吗,你爸爸妈妈也都在,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李春强说:“要不就叫上你爸爸,咱们出去吃。”
庆春说:“肖童怎么办,他不能离开人。”
李春强沉默,不表态。
庆春说:“和他相比,你算是个大哥,你的胸怀就不能宽阔一点?”
李春强情绪不高地说:“怎么安排,你定吧。反正我希望和你在一起,过个愉快的生日。”
庆春松口气,她笑了。在李春强这里,她相信她的笑,能够征服一切。她笑吟吟地问:
“生日你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晚上吃饭的时候,欧庆春向父亲和肖童布置了任务:准备请李春强到家里来过生日。
他们当即研究确定了那一大晚餐的菜单。本来这种任务父亲一向是亲自动手乐此不疲的。如今有了肖童这么个帮手,他也开始吆三喝四,动口不动手了。他大声计划着要买的东西。包括葱蒜之类的调料,一一叫肖童记在纸上,并且要求肖童也发表意见。
肖童板着脸,按要求把要买的零碎物品,草草地写在纸上。对于整体策划,却不进一言。父亲上厕所的时候,他压着声音质。问庆春:
“你干吗非请他到家里来?”
庆春对肖童这种得寸进尺的干涉有点反感,“怎么不能请来?我过生日他也请过我。”
肖童皱眉说:“你可以约上几个同事和他一起到外边吃,有什么必要请到家里来!”
庆春冷笑一下:“我过生日也是到他家去吃的,礼尚往来嘛。我又没请他到你家去!”
最后这句话,庆春有意无意地伤害了一下肖童。她看见肖童脸色顿时通红,既而变白,才有点后悔,觉得在他戒毒期间不该说刺伤他的话。她放下饭碗,把口气缓和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事先和你商量才不高兴了?我知道现在你也是这家里的一员,我应该先和你商量,我主要是没以为你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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