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庆春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早上电话铃突然响了,她怕肖童昕到她的声音就挂断,因此让父亲去接。父亲接了,又把听筒给她,说这是春强。
李春强在电话里问她和肖童谈得怎么样,如果已经谈好的话上午可以带他到据点里来一起商量一下行动的步骤。庆春答非所问说春强你能不能把车子借我一下?李春强说没问题,你用车干什么?庆春说,肖童丢了我要去找他。
李春强很快把车子开来了。他问庆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庆春简单地说了事情的原委,但李春强不信。他说,不会吧,如果你只是怀疑他在吸毒骂他两句他不致于弃家出走一夜不归吧,你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怎么总让人觉得叽叽咕咕神神秘秘。
庆春说:“你别瞎想了,以后再跟你细说,你先把车给我。”
李春强说:“你脸色非常不好,眼睛都是红的,你是不是哭过,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庆春说:“他没对我做什么。是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李春强半信半疑盯了她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你这样子怎么开车,还是我来开吧。你说上哪儿去找他?也许他又找上哪个毒友躲到什么角落里吸上了也说不定。结果你还以为他在哪儿伤心呢。”
李春强顾自嘟哝着,庆春不想和他争辩。她上了车,说:“走,我知道他上哪儿了!”
他们开着车,开足马力,开上宽阔的京密公路。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金山岭的脚下。李春强疑疑惑惑地问:“他在这儿?”庆春不答。她跳下车,大步流星奔司马台长城跑去。李春强完全摸不着头脑地紧步后尘。山上没有人。开索道的工人疑惑地看着这两位严肃而焦急的乘客,也许带着这种表情登山的人非常少见。他们下了缆车继续往上爬,越往上爬路越难走李春强越不可思议:“肖童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搞什么名堂?”他气喘吁吁爬上陡峭的天梯,又跟在庆春身后亦步亦趋如履薄冰地步上天桥。他奇怪为什么一向冷静务实的欧庆春,在认识了肖童之后这么快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大早上匪夷所思地把他领到这里,看上去几乎像个疯子。
风很大,不时在空中发出强劲的撞击。风使这里绝了人迹。风声更增加了庆春的幻想,她想象着肖童会有怎样一种心情。——如果他伤心了绝望了他一定会来这里。
她几乎是用最后的喘息,登上了司马台之巅——望京楼。
尽管她已经想到了,尽管她已经有了预感,但当她在望京楼看到蜷缩在避风处的肖童时,仍然觉得这是奇迹。她大口地喘着气,泪花迎风进出,她轻轻地叫了声:“肖童!”在风的呼啸中犹如耳语。
但肖童听见了。他扶着斑驳残缺的城墙站起来,人显得又脏又瘦。在阳光下那颀长的轮廓又像一个变形的雕塑。庆春想说,你原谅我吧我错怪了你。但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肖童的双唇也哆嗦着,他向她注视刹那便张开双臂。庆春无法自制地扑过去,任肖童用尽全力把自己抱在怀里。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热泪滚滚,湿了彼此的肩头。肖童哽咽地说,你别让我走,别让我走,我能好好活着,就是为了你。你不要我,我就完了,就完了,庆春没有说话,她抱着肖童,仿佛怕他再丢了似的,又像抱着一个流浪在外受了惊的小弟弟,不断用手安抚着他的脊背,他们都忘记了忽略了紧随而来的李春强,他如梦般地站在他们身后。随即他默默地转身,往山下走,脚下如驾了云一样穿过天桥,万丈深渊如履平地。升高的太阳给整个儿司马台带来一丝暖意。李春强迎着刺目的阳光只身下山,一个人疯也似地开走了汽车,把阳光笼罩的司马台远远地甩在身后。刚才目击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悲痛,而是一种猝不及防避之不及的羞辱!
在路上他把油门踩到了极限,他大声地唱歌,但唱了两句便戛然停下。他想破口大骂,只骂了句:“妈的!”便气涌胸肋。他把车停在路边,抽了一支烟。又抽了一支。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想,我李春强什么没见过。
这也是在后来庆春再见到他的时候,在她试图向他解释的时候,他说的一句话。他不想听她的解释。他对庆春总是宽纵和袒护肖童一向不满,也表示过一些怀疑和反感。但他从未预见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特别是在肖童吸毒之后,她居然还和他发展到这一步,这不是堕落和自暴自弃又是什么!他认为自己心中的义愤已经不是什么个人恩怨,而是带有了一种道德的色彩。你欧庆春可以不爱我李春强,但你不能辱没了烈士胡新民的不瞑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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