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14)

2025-10-10 评论

    “是啊,怎么啦?”
    “拿来我看看。”
    “你看哪份呢?”
    “审讯笔录、物证材料,……你都拿来吧。”
    杜长发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保险柜的钥匙,把这案子的卷宗取了出来。由于没有结案,材料都是散页的,尚未装订。甚至主卷、副卷、证人证词、嫌疑人口供、搜查登记等等,都没有分类,杂汇在一起装在一个大牛皮纸口袋里。庆春一份一份地看,极仔细,一上午坐在那儿几乎没动地方。中午吃饭,她也没和队里那帮人坐在一起闲侃,一个人找个角落慢慢吃,慢慢想。
    想材料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不知是有意无意,李春强端着饭碗坐过来了。
    “听说你在看胡大庆的案卷?怎么,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庆春低头吃饭,闷着声音说:“没什么想法,看看。”
    李春强看着她:“那两个人都是我主审的,你看笔录里有什么遗漏的方面吗?”
    庆春翻起眼睛:“我可不是在复查你的工作。”
    李春强本想开个玩笑,未想到庆春如此没好气,一时无话。
    庆春并没留意他脸上的尴尬,说道:
    “从昨天的事看出来,胡大庆并没有离开北京,还在抛头露面地到处活动呢。我想咱们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光等着群众看了通缉令找上门来举报吧。”
    李春强并不十分让人信服地解释道:“倒不是不能做点什么,可现在确实没什么具体线索。靠咱们手里掌握的这点口供,这点情况,铺天盖地去查,得花多少人力啊。现在咱们手上的案子这么多,哪个不重要?大海捞针的事咱们现在做不了。”
    “那好,”庆春说,“这个针我来捞,我现在反正手上没有案于。”
    李春强愣了一下,极力把口气缓和着:“庆春,你的心情我理解,新民和我,我们也处了多少年了,交情都不错。可这事不是我们急能急得出来的,你可不能感情用事。”
    庆春脸上一下子难看极了:“我看看案卷,我想把有些情况再搞搞清楚,这不都是正常工作吗。我觉得这案子应该再下力量搞一搞,怎么就是感情用事?”
    李春强也抬高了声音:“这案子下步怎么搞,要听处里的安排队里的部署,你一个人调卷看,看了想怎么着啊?”
    欧庆春没有回答,也许李春强的声音把她压住了。她只是赌气端起碗来走出食堂。不过,事后欧庆春回想起来,倒是李春强的这句话,让她把自己应该怎么着,给想定了。

    吃过从医院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饭,肖童就迫不及待地靠在床上看电视,就像一个瞎了几十年的人一朝复明似的如饥似渴。连过去从没兴趣的“电视购物”、“曲苑杂坛”这种节目都不加挑拣,甚至连篇累牍的广告也看得津津有味,颇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新鲜感。文燕一边帮他收拾卫生间一边不断向外探头,莫名其妙地问他自个儿咯咯地傻笑什么呢。
    他指指电视,依然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文燕以为确有什么可笑的节目,跑过来看了半天,不得要领。屏幕上无非是什么单位的职工体育,拔河比赛之类……,她眨着眼,大惑不解地叨咕着:“你这才瞎了几天就这么不开眼了,怎么回事啊你。”
    不到晚上十点钟,文燕就坚决关掉了电视。“医生怎么交待来着,你的眼睛且得养一段呢,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看书看电视。
    要是再瞎了,可就没这么巧再碰上个献爱心送光明的好人了。”
    肖童恋恋不舍,余兴未尽,可还是一声不吭地服从了。文燕已经把澡盆里的热水放满,招呼他去洗澡,有效地转移了他的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洗过澡了。
    洗澡水对得不冷不热,一条崭新的毛巾搭在池边,香皂和浴液、发液也是新买的。家里虽然久无人住,但经文燕的收拾,立即恢复了以往的洁净。肖童从小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的,在父母和
    保姆的团团包围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没受过任何苦。他小时候一直是随父母住在机关的宿舍大院里的,二十年前这种科研学术机关的家属大院是这城里高级知识分子和文化精英最集中的高档社区,是一个拥有自办的商店、礼堂、医院、幼儿园、游泳池甚至派出所的功能齐全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和特权社会。与大部分在这种优越的物质和精神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一样,他对那些住在胡同大杂院和临街铺面房里的所谓小市民们,有着天然的轻视和隔离。直到中学快毕业了,他才搬到了现在这个家。这时候那些机关大院已经逐渐没落,而这些新盖的外销公寓,则取而代之成了上流社会新的部落。而郑文燕,就住在这部落边缘的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她正是来自一个被拆迁了的大杂院,现在和肖童住的楼座虽然只隔了一块绿地,却依然是两个阶层鲜明的不同族群。比起文燕,他的生活能力似乎很差,但在思想和为人上,却显得比她大度和单纯。他和她曾经讨论过这些区别,并且不止一次地,互相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地嘲笑和贬低过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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