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臣自己在外面又租了一间小屋,尽管也有十几乎米大小,但李臣这阵时常要带女孩回来,所以不方便再与兄弟同住。刘存亮索性就搬到他的亮亮时装店里,白天关门睡觉,晚上开张经营。菲菲又住回她姨夫的小吃店里去了,也算有了落脚之处。
只有一天工夫;保良丢了工作,没了住,处,口袋里只有几张摸旧变软的散钱,行李中只有几件随时换洗的衣服。张楠父母表姐一直所说的生存问题,保良真的回避不了,而且,迫切得压倒了一切,包括爱情。
那几天他真的不再去想张楠,只想他该到哪儿住。
搬家那天李臣和刘存亮鄙劝他赶紧回家:找你爸下跪磕头认个错不就完了,再怎么他也是你亲爸,你也是他亲儿,你跟你爸较个什么劲呀。你们家三房两厅外加一个大院子,你说你非跟我们穷挤什么!保良低着头说:没事你们走你们的,我有办法。菲菲说:用不用跟我到我姨夫那儿去住?保良说不用。
鉴宁三雄,还有菲菲,各自出门,各奔东西。
保良背了自己的行李,在街上盘桓了半日。天黑以后,经过反复思想斗争,他真的扛着行李上了公共汽车,坐车回家来了。
他家的巷子依然那么安静,他家的门前依然亮着那盏路灯。保良站在那扇红漆大门前犹豫很久,才抬起手来,轻轻叩门。
父亲不在,家里没人。
保良敲了半天门,声音由小到大,才发觉院里屋内,没有一点灯光,隔门细听,没有一丝动静。
父亲不在。
保良走出巷子,街上北风漫卷,他的前胸后背,却被汗水湿透。他走出巷子时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回来。
保良走进一家小饭馆,放下行李,要了一碗热汤面,边吃边镇定自己。他的目光停在饭馆柜台上的一部公用电话上,停了半天起身走了过去。
他拨了父亲的手机。
手机连响都没响就传出声音,那声音当然不是父亲,却似乎说出了父亲的情形。
“您拨叫的号码已过期。”
放下电话,保良没有离去,靠在柜台上愣了一会儿,又拨了第二个电话号码。
这是张楠的手机。
通了。
电话一直响着,一直响着,但,一直无人接听。
保良放下电话,心想:天意!
吃完了这碗面,喝干了碗里的汤,保良走出这家饭馆。数数身上的钱,他在另一条街上,住进了一家旅店。
这家旅店不大,其实只是在一个超市的楼顶用木板搭出的临建。每个铺位要价二十,在买什么都不便宜的省城,这不算贵。保良躺下来时感觉身心交瘁,胡思乱想挨到半夜,然后一觉睡到天明。
白天,保良把行李存在旅店,自己空身上街,在街上买了一份昨日的晚报,想在招聘广告中寻找机会。他按广告上登的单位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答复都不理想,不是已经招满了就是让他先把照片简历寄来,没有一家能够让他马上过去,马上录用。
时近中午,保良焦急起来,他必须在十二点前从旅店取出行李,否则又要多算一天床钱。路过一处街边洗车的大棚,保良走投无路,居然停下打问:你们这儿还要人吗?被问的是个工头模样的丑陋汉子,粗声回答:要!保良又问:多少钱一个月?汉子答:洗一辆车提五毛钱,每天现结。保良问:管吃住吗?汉子答:管!保良说:噢,那我干!
保良一路飞跑,回到旅店,差十分十二点时扛出了行李,连午饭都没吃就赶到了那个街边的洗车大棚。工头让他把行李放在大棚后面的一间平房里,然后就让他到前边上班。
上这个班几乎不需任何技术培训,只要看别人洗过两辆车子,傻子都能干。然而活儿虽简单,干活儿的人却等级森严。保良是新来的,没车时别人都在棚里休息,他得站在路边的风里,朝过往的车辆使劲挥舞一条发黑的毛巾。那毛巾必须半湿半干,舞起来才能又快又圆。拉到洗车的生意后棚里的人才一拥而上,最受工头关照的人负责清洁车内卫生,二等的负责给车身喷蜡打亮,保良这种初来乍到的新手,负责用掺了清洁剂的冷水,在上蜡之前清洗车身,要求一定要打出泡泡,然后再把泡泡用水冲净。冬天干这个活儿就像受刑,刚从水管里放出来的水接近于冰,保良洗完第一辆车后双手便完全麻木,连半截小臂都失去了知觉。再揽活儿时抡毛巾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只是肩膀和大臂带动起来的一截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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