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叫喊(36)

2025-10-10 评论

    远处救火车猛叫着,那气势很吓人,可惜车内看不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起火了。
    警车颠三倒四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一个院墙内,这实在不是一个足够大的城市。
    车停稳后,门被打开,两个警察先下去。也没有安梯子,就让里面的人一个个往下跳,在下面排成一排。
    送上车时,几乎是被警察连推带抛似地弄上车的。她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弄上车。现在要跳下车,才发觉车相当高,要警察在边上扶每个人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柳璀听到对讲机的叽叽呱呱声音,可能房子里正在布置什么。
    警察可能没有意识到抓的人中间会有一个女子,所以在现场没有女警察。最后轮到柳璀,她看见是个男警察在下面准备扶她一把,突然觉得这太不对头。她抓住车厢内的直柱,拒绝往下跳。警察伸出手,似乎想拉她,她往后一躲。
    柳璀赖在车上不跳下,反而弄得下面那个警察颇为尴尬,他最多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嘴角生了一颗黑痣,可能刚从警察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他想学一下老警官教训驱赶犯人的口吻,吼骂一句,一看是个城市打扮的知识妇女,话卡在喉咙里,没一下子出口,但还是忍不住气恼,狠狠地骂出一句话。柳璀猜是一句脏话,但是对方四川话说得太快,声音又太高,没能听明白。她索性在警车里坐下了,不理睬那警察。
    院坝边的围墙极高,还有生锈的铁丝网,那扇大木门又旧又厚实,要两个警察用力推,才能关上。这是一幢不大的两层老式房子,看不出以前的颜色,墙上被涮了好多次标语,很旧的红漆,复盖在更旧的白漆上,又贴过好些通知之类,整个墙成了每次政治运动的积淀层,什么颜色都变灰了。
    僵持只一会儿,月明走上一步,伸出手来,柳璀也把手交给他,轻轻就跳了下来。
    可是柳璀脸红了,幸好没人看见。她没有想到月明会这么做,她的手碰着他的手,觉得有一股亲近的温暖,好久都没有的感觉,那种亲人的感觉,结实的,信任的,不用担心被背叛的,这感觉真是奇怪。
    被逮捕一事,本应让她气上加气,不过也许是幸运?她安慰自己。不仅是一个全新的经验,主要还在于她不必去和那帮混帐打交道,看什么基因水稻。谁知道这种人手里弄出的是真的假的,恐怕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
    而且,她到了这里,也不必为月明担心。不然她只能赶到陈阿姨那里去胡乱报告一阵,这只能让有癌症病人要照顾的陈阿姨提心吊胆,那个家会乱成一团,到处奔跑求情。所以,她一点也不遗憾卷进这桩事情里,甚至,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
    柳璀很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高跟鞋,没出洋相,这双轻便的皮鞋,连半高跟都不是,虽然样式不像球鞋,但性能一样,能走能跳。
    就在这时,那位脸上生着黑痣的警察,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柳璀身边,掏出一副手铐,抓过柳璀的一只手就铐上了,他说,“看来你们是同伙。让你知道进了看守所,不听话是什么滋味!”月明气愤地用手一拦,不让警察铐柳璀,他抗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月明话一落地,发现他的手也被铐上,而且用的同一副铐子。
    柳璀看看自己的左手和月明的右手铐在一起,她气得喉咙冒烟,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推进一间漆黑的屋子,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这个旧良县公安局,里面全搬空了,连玻璃窗都不全了,厕所的味道一直被风吹到走廊里每个角落。天变得昏昏黄黄。屋檐上滚过几声闷雷。他们被带进一间桌椅设备尚比较整齐的房间,靠墙壁有两排长条木椅,旁边有门,通到一个里间。所有被抓的人都被带到这儿。警察叫他们统统坐下。只有角落位置空着,柳璀与月明一前一后坐过去,并排坐了下来。
    被抓的人又开始喊冤,都声明自己只是看热闹,可能明白向小青年警察辩解无用,他们对着守在通向隔壁房间的年龄较大的警察说。那个警察好象比较有权威,但是公事公办地叫他们闭嘴,他说,“态度好不好,最重要。到里面去跟领导说清楚,好好认罪,少耍滑头!”
    里间早有人坐着,被抓的人一个一个被叫进去,每个人时间长短不一,但出来后也没有放走,仍被勒令坐着,等“局领导”来作最后处置。有的人嘴里还是嘟嘟哝哝,但没有像先前那么喊得厉害了。看来这些喊冤的市民还是怕“局领导”。隔着房间,听不见里面说什么,隔音效果倒是不错,可能只是登记一个身分概况。最后,房间里几乎只有月明和柳璀两个等着被叫进去登记。柳璀抬起头来看月明,月明侧过脸来对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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