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叫喊(66)

2025-10-10 评论

    这时,她听见吴董事长说,“本公司投资两亿美元,只要柳博士愿意承担此项目。”
    “两亿美元?”柳璀惊讶地重复。
    “本公司的业务量就是有这么大的需要。”
    柳璀两眼发直地看着这个外表文质彬彬像教授的人,恐怕此人真是非洲濒危动物偷猎走私的后台老板。犀牛与虎骨,是把全世界各地唐人街名声弄得最糟的两样东西。应当克隆稀有濒危的物种,但是克隆犀牛,取角“壮阳”?她还没有这样的想象力。
    不等她说话,那人又说,“在达到批量生产犀牛能力后,敝公司当然要追加投资。”
    她重复了一句他的话,“批量生产!”假定全世界都认为犀牛角真能胜过伟哥,又如何?她想起了曾经看到的揭发报导,北方某公司把饲养的熊胸前剖开一个口子,挂了一个瓶,天天收取胆汁。那么犀牛如何取角?
    一大群的犀牛被处死,锯掉了角,倒在阳光下的养殖场院子,黑压压的苍蝇围着血淋淋的尸体嗡嗡叫着,这个集体残杀的场面太可怕。
    那人举起酒杯来,对柳璀说,“来,为我们的今天干杯!”
    柳璀没有举杯,声音清晰地说,“很抱歉,我头晕,有点不舒服。失陪了!”她推开酒杯,起身离桌。走出大厅那一刻,她看见李路生那一群人已经转了一圈,快走近她的那张桌子。李路生看到她走开,眼光里有一丝疑惑。
    但是,对不起了,她心里说,她不想回去。那个香港女人在接过话头,“我知道犀牛角真是比伟哥灵。中国人讲身心一致,心有灵犀,实用效果当然比洋人的化学强。”
    她加快步子,走出这个喧嚣的酒气冲天的地方,她很想喝一杯茶稳稳心,不然她就会呕吐出来。
    事实真相
    她进门刚好遇到电话响起来,电话是母亲打来的,说是听到柳璀的留言,从昨天到今天往她房间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影。母亲问柳璀印象如何?
    “见到了,一切都不错。”她有意不提见到了什么。柳璀的回话太简短,明显不想聊天。母亲便说,因为柳璀在良县,她这几天都想着良县,尤其是她住过的公署院子里。母亲问:
    “不知那院子还在不在?”
    “差不多拆完,不久就会被水淹掉。”她发现心里窝着那么多的事,不愿也不能跟母亲说。她又加了一句,“那儿成了杀鼠司令部,全是死鼠刺鼻的臭味。”
    “什么?”母亲惊讶地问。
    “就是,这儿老鼠太多。”
    母亲说,“我看你心思不定,那我就不和你多说了。空了给我电话吧。”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一如平常的愉快。
    母亲这种安然,称得上乐观的态度,把生活安排得尽量有趣味,甚至过于享受,这个晚上使柳璀感觉出问题来,怕都是表相吧,如果母亲哭泣,她绝对不会吃惊。仿佛看见母亲,在北京那个有些奢侈的家里,蜷缩在沙发上哭。只是不知道母亲见了她,肯不肯暴露泪痕。她的母亲,对她而言,其实很陌生,她从不知道母亲心里想的什么,记得小时母亲经常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看她。
    窗外的长江夜景,比白日更神秘,良县新城的霓虹直接在酒店的脚底,灯光细碎的旧良县却沿着江边延伸得很远,对面漆黑的幢幢山影中,只有一两处亮光明灭。太少的灯影在江水中存留不住,不断被击碎成点点光屑。
    有人敲门,她不想回应。
    那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询问,“李总问夫人情况怎么样?”
    她听出来是丈夫手下那个阚主任。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没死,放心!”
    可能那家伙听成“没事,”就说,“那就好。”转身就走了,去汇报。
    房间里还是没有开灯,只有前廊里一盏壁灯,柔柔的光线投在她的身上,她泡了一杯绿茶。坐在窗前。她觉得很像在内蒙古当知青时,那时她刚学会骑马,有知青发高烧。她是赤脚医生,寒风飘雪之中抓了顶军帽和围巾,跨上马去通知场部找针药来。
    黑暗铺向整个草原,看不到目的地,也看不清路,只有一片干涩的漆黑,寒风刺着眼睛针扎似地痛。她紧抓马缰,向前飞奔,终于路边出现了一处灯亮,她想那如果就是家,有多好,一盏小小的油灯,周围有四面泥墙护住的温暖,隔开这个冷漠无人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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