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萍气急败坏,大喊大叫:把他们都赶出去!谁让他们进来的!工作人员和年轻门房一齐上前拉起周欣,周欣拼力抓住轮椅的扶手:蔡先生,您想见您的儿子吗?他患了重病!他现在患了重病!他是您的儿子,您能帮他吗?蔡东萍也冲上来拉扯周欣,试图将她从地上拖起,从蔡百科的膝前拉开。律师刚刚上前理论一句:你们让她把话说完……也被那位强壮的女人推操到一边。场面有点乱。但接下来的情形让蔡东萍蓦然怔住,她在拉起周欣时忽然看到,周欣的胳膊被她的父亲死死拽住,她看得见父亲手上的青筋,在惨白的皮下蜿蜒,也许她意识到自己与之角力的,并非年轻的周欣,而是垂死的父亲,她的手松开了,她已经无法遏制周欣说出她要说的话来。
蔡先生,您的儿子就在北京!他是蒋达成先生带到北京的,他在北京找您!他现在得了重病,只有您能救他,您希望您的儿子活下去吗?
他在哪儿?
他在医院,您要见他,我们马上可以带他过来。蔡百科抓住周欣的手忽然松开了,他吃力的疑问虽然气虚字弱,却显得声嘶力竭:你……你是谁?
我是……我是您儿子的朋友。
你是他的…女朋友?
周欣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身份,她刚要摇头,蔡百科枯瘦的手已经再次抓住了她的双臂:过来……你,你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吗?你过来……你带我去,去看我的儿子……这个垂死的父亲让周欣忽然感动,蔡百科的声音、动作,那副干枯骨架的每一个颤抖,都让周欣为之动容。
她说:好,我带您去,去见您的儿子!
蔡百科当然不可能跟随周欣去见他的儿子,他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过久地离开卧床。高纯那些天也发了高烧,神志忽迷忽清,一时也无法离开医院的监护,因此这一对父子虽然近在眼前,却暂时无法彼此相认。在高纯片刻清醒的时候,周欣用一只DV机拍下了他的一些镜头,她料想蔡百科一定渴望尽早见到儿子的模样,哪怕此时的高纯已是满面病容。
父子虽未相见,但父亲的资助已经送到了医院。高纯的用药得以恢复,而且被换到一间单人病房。那病房不仅空间充裕,而且设施齐全,君君做功课也不用趴在床边了,病房里不仅有桌子和沙发,还有电视和冰箱,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就像高级饭店一样舒适方便。
为了让高纯尽量显得精神一点,在拍摄前周欣为他整理了头发,擦洗了面庞,扶他靠在枕头上,拍下了他病中的不同侧面。镜头中的高纯消瘦憔悴,委靡不振,但仍然英俊,仍然年轻。
你笑一笑,笑一笑,得让你爸爸看看你高兴的样子啊!周欣着DV机,变换着不同高度,指挥着高纯脸上的表情,你找到你爸爸不高兴吗?君君,你往那边点……
君君抱着作业本挪了挪地方,让周欣无碍地拍摄高纯:高纯哥跟他爸又没见过,没见过肯定没啥感情,没感情肯定笑不出来的。君君说:对吧高纯?
高纯没答,咧开嘴做出笑容,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他问:我爸,他会来看我吗?周欣并未挪开眼前的DV,边拍边答:他身体不行,出不了门。你赶快治好你的病,等你能活动了,我就带你去见你爸。
高纯问:我爸,他病很重吗?
周欣答:有点吧,不过还行,还管我叫儿媳妇呢,都把我当成你女朋友啦。
高纯问:他……他问我妈了吗?
周欣把DV机从眼前挪开,看着高纯,斟酌着回答:他……身体不好,不能多说话。不过能看出来他很想你,你看,他一下就把你治病的钱送到医院来啦,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快点了台好,治好你就能见到你爸爸了。
高纯说:你拍我给我爸看,那能不能把他也拍下来,带给我看看?周欣停止了拍摄,答:我争取吧。不过你那个姐姐,也许她并不一定希望你爸爸见到你吧。我争取吧。高纯连疑惑都显得有气无力:我姐姐,为什么不希望我爸见我,是因为我妈?周欣含糊其辞:也许……你爸身体不好,你姐不想让他太激动吧。再说,你们家是有产业的,有产阶级的家庭会有什么想法我就说不清了,以后你自己慢慢了解,慢慢就会清楚了吧。高纯不再说话。
周欣现在最盼望的,就是高纯能够康复。高纯因她而伤,因伤而病,所以一旦落下残疾,这个心理压力,必将随她一生。高纯父亲的钱汇入医院后,周欣又向主治医生做了多次探询,但从医生的口气上听,高纯的伤情病况,仍然不容乐观。
他的左腿的腔骨、腊骨和酣骨都有多处不同程度的骨折和骨裂。右腿的腔骨和骸骨,也就是膝盖骨,都是粉碎性骨折。骨折嘛本来很好治,我们的处理也是得当的,但毕竟因为病人的治疗费用一直拖欠,所以治疗上有些药用的迟了。后来发现他的体内有病毒感染,这些天病人天天发烧,有时神志不清,就是体内炎症所致。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治疗骨伤,而是要尽快退烧消炎。不尽早退烧消炎,还有可能引发其他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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