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欣说:对,一定要强制,下午要我跟你一起去法院吗?律师说:不用,我下午先给乔法官打个电话,需要去的话再说。
下午,接班的方圆来了。周欣正要离开医院回家睡觉,律师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告诉周欣他已经联系上乔法官了,乔法官已经通知了蔡东萍的律师,蔡东萍的律师在湖南出差呢。乔法官已经责成他立即联系蔡东萍。不管他联系上没联系上,咱们明天还是上午九点,乔法官和咱们一起去蔡百科家,明天一定要见到蔡百科本人。律师的电话让周欣心情稍定,心想现在办事也许就是这样,没有一件事不是一波三折。
一连几天周欣日以继夜,她的体力几乎垮了,这天夜里她睡在病房外的一条长凳上,由谷子撑着精神看护高纯。下半夜谷子在那条长凳上打起了呼噜,周欣则趴在高纯的床边接着瞌睡。一夜没睡的反而是床上的高纯,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早上,还是那个钟点,周欣和谷子帮助高纯洗脸漱口,吃饭更衣。然后,像前一天一样,把他从床上抱到轮椅上,从轮椅抱到出租车上。车门未关之前,周欣又接到了刘律师的电话,她站在车门口与律师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才把手机挂了。刚刚把轮椅放进出租车后备箱的谷子过来问:谁呀?周欣说:刘律师。谷子问:不会又出什么变故了吧?周欣板着脸,点头。谷子问:怎么,蔡百科还是不在家?.乔法官也找不到他吗?周欣说:找到了,在协和医院呢。谷子问:那我们能不能去医院见他?周欣说:不能。谷子问:为什么?周欣说:昨天中午,蔡百科已经去世了。谷子吓了一跳:蔡百科……去世了?
车门没关,坐在车里的高纯显然听到了噩耗。在这一刻他知道他的唯一的亲人,也已经走了。这个人他没有见过,但却是他最初的血缘和最后的血亲。
在这一刻,他没有哭,甚至,没有表情。他默默地坐在车里,目光凝固。周欣和谷子也沉默下来,斜阳把他们的身影也凝固在车边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出乎周欣意料的是,那一天夜里高纯没再失眠,他早早地睡了,睡得很沉,没人能从那张熟睡后就眉头紧锁的脸上,看出他梦见了什么。那天夜里,高纯梦见了童年,他梦见了自己出生时的情形,他被母亲抱在怀里,父亲的身影始终陪在身边。他梦见自己很快长大,长成一个英俊少年,在云朗艺校的练功房里,与同学们一起把杆练功,父母在场边观看,送来笑容掌声。他梦见自己头戴红色绸巾,与金葵相借而舞,在冰火之恋的音乐中旋转不停。旋转中他忽然发觉,场边的父母踪影杳然,他抛下金葵边寻边喊……他醒来时隐约听到周欣与谷子的低声细语,那低声细语来自病房门外。四周漆黑如铁,夜幕将这张窄窄的病床,围困得尤其孤单……
高纯父亲病逝的第三天,第三天的傍晚,高纯的医生把刚刚赶到医院的周欣叫到一边,再次提了高纯住院费的事情,提醒周欣高纯账上早已空了,让周欣赶紧想办法,否则医院只能另行处理了。
高纯的家里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医生说:他们上次留的电话始终关机,你能找到他家里的人吗?不是说他还有个父亲吗?不是说他父亲很有钱吗?
他父亲去世了,就是前天走的。
噢。医生有些意外:……他好像还有个姐姐吧,反正他这医疗费他家里总得有人管吧。我们医院现在已经在垫钱为高纯治疗了。医院有医院的制度,也不是我个人能说了算的。
周欣点头,脸色沉闷,她说:好,我再想想办法。你们治疗千万别停。
医生也点了下头,但脸色并不由衷。
第二天,周欣离开医院,直接去了蔡东萍家。蔡东萍丧事在身,没有出面。百科公司的一位干部接待了她,这干部周欣在公司上班时是认识的,但他此刻的面孔,却板得如同路人。
干部说:好,这事我回头向蔡小姐汇报一下,你先回去,有情况我们会告诉你的。周欣说:"再拖下去医院就不给治了,你什么时候汇报啊,什么时候能解决这事?干部说:"我会尽快汇报的。现在大家都在忙着老板的后事,蔡小姐心情悲痛,恐怕一时顾不了这么多额外的事情,你回去等等好吧…·.周欣说:"这不是额外的事,医院躺着的人是她的亲弟弟,不抓紧治疗也会……不抓紧治疗恐怕也不行了。周欣有些激动,干部无动于衷:"我知道,我抓紧汇报,好不好。蔡小姐如果有什么意见,我们会直接找医院联系。按你刚才说的,你和这个病人不就是一般朋友关系吗?作为朋友,你把情况转达到了,也就尽到责了,对不对?下面怎么处理是蔡家自己的事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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