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绝代佳人(12)

2025-10-10 评论

    还是那身绿裙的玉子,在般若寺里烧香拜佛,祈求自己的爱情心愿实现。
    山崎穿着整齐,脸色并不好,态度却很严谨,他对摄影和灯光师说,“添补经幡,注意灯光,唯美第一。”
    景虽然是搭在摄影棚里,却还是中规中矩,天蓝得神秘,像玉子的目光。松柏参天中,东西两座鼓楼,镀上夕照柔美的色彩,古朴玄远。寺庙的院墙上停着一只松鼠,蹦跳着,顺墙跃到院里。他回过头来看见,心里想,或许今晚他可以好好入睡。
    那已经是1945年5月,柏林已经攻克,欧洲的战争已经结束,美军正在猛攻日本本土之外最后一个卫岛冲绳,日军用了最后一招:自杀飞机。死已经死定了,看来日本只有一个挑选:如何死法。
    满映人都说,《绿衣》是山崎的自杀飞机。不过拍电影还是过瘾,哪怕拍出来后,整个中文片电影市场已经不再放满映的片子,自己看着也好。所以整个班子都很卖力气,算是给自杀飞机加油吧。
    每年玉子喜欢仔细观察雪融化的过程,那雪在她心里有同样的姿态。不过这次雪在她心中并不融化,虽然季节飞速变化,真正的春天不过就是一阵风拂过她的皮肤,想留住是枉然。
    雨下了整整一天。为了使镜头如摄影师所希望的效果:细雨中树叶亮晶晶的闪光,他们在摄影棚里架起的松树,往树上细细喷上水珠。
    东京也下着雨,雨水在屋檐下滴着,滴到石块上,滴到石缝里,溅起一朵朵小花。导演山崎指挥着一队人,各就各位,他突然有个感觉,玉子有一天会走在那古都小巷的青石块小径上,如同这摄影机中的年轻的姑娘,突然扔掉雨伞,一步步地走来,她穿着把身体曲线裹得紧紧的绿旗袍,不能走得太快,但脚步不能停,得一直往下走。
    她在拐弯处不见踪迹。行,这也不错,一个拐弯,就是另一重天地。
    但是玉子却越来越陌生。
    玉子一上妆,一对准镜头,她的脸就变了。她的心上人在这段时间里,寻不见,有意躲着她似的。玉子喜欢成为戏中人,她走到湖边,捂住胸口,问自己:为何我想哭呢?她弄不懂自己,把衣服抚整齐,是的,该是她投进湖水怀抱的时候了,水下是地狱或是天堂美景,她都不管了,那是她的心上人与她相遇的地方。
    她扮演的电影里的姑娘,在段时间无论是戏里戏外,两者都难分出彼此,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泪水盈满她的眼睛,从她的脸颊掉下。
    山崎喊:“停。”他拍拍手,“很好。”摄影现场一圈人都松了一口气,玉子也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最后该补的一个镜头终于做完。
    一年后,玉子想起自己在南湖拍戏的情景,她完全没有料到,那本来当作浪费的感情,会把她带向完全不同的危险。

    这刻,敞开的窗扉,随风在摇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草叶的清香贴着玉子的皮肤。她对着一盆水,先把盘在脑后的辫子解下,解开,然后去摸水。水里那脸庞悠然一动,她看了看,才把一头黑头慢慢放了进去。
    满街满树绿得欢快,花繁果茂,亲昵地压着枝头。
    八月初的一天,玉子推开录音室的门,差一点撞到一面大鼓上。有人正在搬大鼓出来。她贴到墙上让开,但大鼓却往后退,不过不像是给她让路;她往前,那大鼓向前,她等着,那大鼓等着,弄得她上也不是,停也不是。她有些生气,就推着鼓,鼓几乎压着她了,她不得不嚷起来,“眼睛长在哪里!”
    趁着鼓跟着她前行,她赶紧侧身挤过去。快步走进门,发现在搬这大鼓是那个少年圆号手。他让道在一边的姿势十分别扭,涨红着脸,但是他的眼神在搜寻她。
    玉子有许久没来录音室了,许久没见这少年,她差不多认不出他,也许,是换季穿衣少,他比以前更加瘦伶伶,那眼睛里湿淋淋的。
    玉子折回来,帮他托这大鼓。他只当不认识她,一副很客气很生分的样子。本来他们就不熟稔,打几月前在录音室碰见,一直未曾再见。
    两人搬鼓,一不小心她的右手与他的左手碰在一处,两人目光对视,少年把眼光移开,却把手伸过来,“我叫小罗。”他的声音实在太低,低得不能太低了。但是她不可能听不到,离得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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