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绝代佳人(19)

2025-10-10 评论

    两人都未能往下说,他们都知道对方说的是遭遇路人袭击的事,又不至于是那件事。
    好了,玉子对自己说,回到家后,她才记起这一整天发生了多少事,一辈子也不会发生的事,统统发生了。生平第一次在同一天里经历了对一个人的讨厌到不讨厌的过程,经历了另一个人对她的承认――舍弃――重新承认的过程。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山崎这个名字冒出她的脑子,在录音棚她与他对峙那一幕近在眼前,她与他之间的约定就抛在千里之外,甚至想有多远,就有多远,虽然当时只不过是移走了一寸而已。
    看来一切都已结束,或许一切都在开始。她刚想站起来,却右脚踩在左脚上,自己踩了自己扭伤之处,有比这更愚蠢的事吗?她痛得额头汗沁出来,她坐在地上,手捂住自己的脚揉。玻璃丝袜脏又黑,她讨厌自己成了这个样子,忙扯了裙子下摆遮住。
    少年在门口,声音很低,“你有酒吗?”仿佛是怕她一时改变主意,叫他立即离开这房间。“很痛,别忍,想叫就叫。”
    玉子告诉少年在厨房柜子里有瓶伏特加酒。他拿了一个碗,再取了火柴。他把酒倒了些许在碗里,再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这才到了玉子跟前。他抬起脸来,对她说:“玉子姐姐,请你别怕。”
    “哟,看来你是想医我?”玉子把有点红肿的左脚伸出来,有些调皮地说:“我不怕,我干吗要怕呢?”
    他双手一抱,作了个揖:“对不起了,玉子姐姐。”说完,他把她的裙子往上撩开,把她的玻璃丝袜褪掉,露出一只好秀气的女人的脚。他划火柴,把浸在酒里手帕点燃。这才把燃着的绿火焰抓在手里,轻轻揉在她的左脚踝上,那火粘在他的手指上,再转到她的脚踝的经脉上,他的手指轻轻地揉她伤痛的脚踝。
    她本来咬住牙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她看他的眼光变了,她在他的五官上巡视。他的头发搭了一缕在额前,很俏丽,他的眼睛,不仅仅是湿湿的。这感觉真是奇特!她心里咕哝,这小子真是心细如发,待人怎么像女子一样温存!我恐怕真是喜欢上他了。

    有人敲门,玉玉警觉地问:“谁呀?”
    “小姐,送热水的!”
    玉子让少年去开门,一个中年人脱了布鞋,担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水,进屋来。玉子让伙计担到卫生间里。她路过巷口时,让老虎灶的伙计送热水,本以为今天会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送到。看着伙计往大木桶和瓷盆里倒水,她客气地问了一声。
    “今天倒霉透了,要热水的人少。”伙计不高兴地说,挑着两个空桶,拿着钱走了。
    “哐当”一声,门关上。
    玉子进了卫生间,大约十五分钟后出来,她脸和头发都湿湿的,她慌里慌张地把自己清洗了一番。少年惊异的神情,她有些不自在,站在柜子前,从里取出衣服,对少年说:“请背过身去等我几分钟。衣服脏了,不舒服。”
    少年说:“多长都没问题。”
    他侧过身去,窗外仍是一片白桦林,风景依旧,风景也不依旧,天黑得幽深红得淡泊,气温一下降了好多度,风从树林那边吹过来,拂动着卷起的窗帘子摇摇摆摆。他注意到房间里有些布垫,手工做得很细,有意与布垫的颜色相反,红布黑线,黑布红线。墙上贴了剪纸,全是樱花的各种变形,奇怪的是皆成一个圆圈。窗框很洁净,有一根长长的头发丝,他轻轻地拈起来,放在手心上。头发丝不好意思地滑动,他害怕似它跑掉,就握在手中。
    玉子关上柜子。背着少年,脱掉脏的裙衣。
    少年握着那根头发丝,坐得安静。耳畔是玉子脱衣服的声音,玉子穿衣服的声音,系带子的声音。少年本来看着白桦林的眼睛,在那些声音中慢慢闭合了。玉子打上木柜的声音,她在翻找什么呢?她为什么不到那个卫生间去换衣服,可能是因为那儿太小,她的腿不方便。不过这样的信任,让他心里舒畅。
    “好了,小罗,请转过身来吧。”玉子温和地说。
    他转过身去,心一惊。玉子穿着那件绿袖绸缎的布拉吉,就是他第一次在化妆室遇见她的那个模样,所不同的是:她含着笑,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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