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吓了一跳,赶紧吩咐司机抄近路,一路闯红灯,朝家中疾驰而去。他满脑子都是儿子虚弱的笑容。心里堆满了钻心剜肉般的不祥预感。绿珠一连发来了三四个短信,问他到哪了,他都没顾上回复。
家玉坐在儿子的床边,抹着眼泪。儿子的额头上搭着一块湿毛巾,似乎正在昏睡,急促的鼻息声嘶嘶地响着。瘦弱的身体裹在被子里,不时地蹬一下腿。
“怎么抖得这样厉害?”端午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刚才抖得更凶。现在已经好一些了。给他加了两层被子,他还喊冷。”家玉呆呆地望着他。
“试过表了吗?”
“三十九度多。刚给他喝了美林悬浮液。烧倒是退了一些。你说,要不要送他到医院去看看?”
按家玉的说法,儿子放学回到家中,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前发愣。叫了他几声,他也不理。家玉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还好。只是鼻子有点囔。她照例嘱咐他去做作业。儿子倒是挺听话的,慢慢地打开台灯,拉开书包,摊开试卷,托着小脑袋。
“我也没怎么在意,就到厨房做饭去了。不一会儿,他就转到厨房里来了。他说,妈妈,我能不能今天不做作业?我想睡一会儿。我还以为他累了,就说,那你就去睡上半小时,作业等吃完饭再做吧。没想到,等我做完饭,再去看他,小东西就已经在床边打起了摆子。问他哪不舒服,也不吭气。到这时,我才发现出了事。原来是佐助不见了……”
端午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悲哀的事实。床头柜的铸铁架上,已不见了鹦鹉的身影。那条长长的细铁链,像蛇一样盘在柜子上。那只鹦鹉,一定是弄断了铁链飞走了。可眼下正是冬天,窗户关得很严。即便鹦鹉挣断了铁链,也无法飞出去。他向家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妻子则提醒他,南窗边有一个为空调压缩机预留的圆洞。
“它会不会从那儿钻出去?”
“不可能!”端午道,“你忘了吗?几只麻雀衔来乱草和枯叶,在里边做了一个鸟窝。那个洞被堵得严严实实,那么大一只鸟,怎么钻得出去?再说了,若若和鹦鹉早就玩熟了,你就是解开铁链,它也不见得会飞走……”
家玉这时忽然烦躁起来,怒道:“你先别管什么鹦鹉不鹦鹉的了!我看还是赶紧送他到儿童医院看看吧。要是转成肺炎,那就麻烦了。你快给孩子穿好衣裳,带他到小区的北门等我。我去开车。”
说完,家玉开始满屋子找她的车钥匙。
端午给若若穿好衣服,将他背在背上。正要下楼,忽听见儿子在耳边有气无力地提醒他,让他把窗户打开。
“干吗呢?外面还呼呼地刮着北风呢!”
“佐助要是觉得外面冷,说不定,会自己飞回来……”
他们去了儿童医院的急诊部,排了半天队,在分诊台要了一个专家号。大夫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替若若听了听前胸后背,又让端午带他去验了血。还算好,仅仅是上呼吸道感染。夫妇俩这才安下心来。
大夫一边飞快地写着处方,一边对他们道:“感冒有个三五天总能好,只是小家伙的精神状况,倒是蛮让人担心的。你想啊,养了七八年的一个活物,说没就没了,换了谁都受不了。他要是像别的孩子那样,大哭大闹一场,反倒没事。可你们家这位,两眼发直,不痴不呆的,显然是精神上受了刺激的缘故。你们这几天多陪陪他,多跟他说说话。如果有必要,不妨去精神科看看,适当做些心理干预。”
他们在观察室吊完了一瓶点滴,若若的烧明显退了。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家玉开车经过大市口的晨光百货,看见那里的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依然灯火通明,就带着若若去那里买了一双红色的耐克足球鞋。以前,若若一直嚷嚷着要买这样一双球鞋,家玉始终没松口。家玉给他试着鞋,不停地问他喜不喜欢。小家伙总算咧开嘴,勉强地笑了一下。他们又带他去商场五楼的美食街吃饭。家玉给他要了一碗银杏猪肝粥,外加两只他平时最喜欢吃的“蟹壳黄”小烧饼。可今天他连一只都没吃完,就说吃不下了。烧饼上的芝麻和碎皮掉了不少在桌上,若若就将那些芝麻碎屑小心地撸到手心里。
他要带回去喂佐助。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格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