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了……
瓷人儿却再不敢往下瞧了。又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间发现楼顶上那倒霉的人儿变得对自己更有吸引力了。她不但感到脚下在晃晃悠悠,似乎眼前也在晃晃悠悠了。就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愣拽着她去作一个可怕的梦,不!说的具体点儿,或者是借楼顶上那晃晃悠悠的虾米身段儿去作一个可怕的梦。瞧!在那高高的瓦脊梁上卧着品鱼的不正是苔丝吗?
不对!就连楼顶上的人也仿佛就是自己……
瓷人儿的眼睛越睁越大了,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化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瓷人儿。梦,一连串儿的梦!楼顶儿又骤然化成了自己的家,大裤裆胡同古老小院陈设最现代化的家!丈夫是来去无踪、神出鬼没的,可现在却意外地提早回来了。大白亮天的,把她掀翻了就要搞“实验”。而且一干完了,准还一定要叨叨着提醒她:
“告诉你!我可是一连两个月没误撒种儿,你要是让我断子绝孙……”
她吓得只有光着身子打颤儿……
“他妈的!”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还是连点儿动静也没有,你、你是死人哪?”
她吓得又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再来!”猛地又扑上来了,“咱铁旋风能在大裤裆胡同留下这种笑料?还捂什么劲儿?装的是哪门子的嫩?……”
她只感到自己又一次被撕扯碎了,一片片地飘去……
但黑暗中仍闪现出一个又一个光点儿。一个光点儿扩大了,闪现出了自己:天真烂漫的中学生、父母宠爱的娇女儿,眼睛里总溢满了欢乐,嘴角边儿总挂着笑。另一个光点又扩大了,闪现出他:英俊挺拔的小司机,风流萧洒的多情种,浑身的魅力,满嘴的柔情。暮地,两个光点儿啪地聚合了,更亮,更耀眼,飘飘忽忽地坠落在这大裤裆胡同的东裤腿口儿上。似乎有股什么味儿,似乎有股什么风儿,渐渐地好像这两团光点儿全没了,只剩下了个怨气冲天的铁旋风,还有自己这个自觉理亏的瓷人儿。黑暗中,他在咬牙切齿地撒种儿。惶恐中,她在战战兢兢地听任摆弄。绝望、绝望!在一片绝望之中眼前终于闪现出又一个光点儿。白得晃眼,但那里头并未闪现出希望,而是闪现出一只雪团锦簇似的猫儿:苔丝!
啊!苔丝正爬在茶楼顶上的瓦脊梁上……
恍惚间,瓷人儿又发现自己不是在家里,而是正借着那虾米似的身段儿在楼顶捕捉自己那只猫!猫啊!多么可爱的一只猫儿,又是多么能折磨人的一只猫儿啊!恍恍惚惚间她回想起,似乎丈夫在一次又一次“实验”后还未灰心,而是更坚决地把她当成了一只大药罐子,一付付当代最先进专治妇女不育症的良药,一剂剂老祖宗传下来的妇女受孕的秘方,便可着劲儿没明没夜地往里头灌啊!甚至还专门把她打扮成个洋人儿似的,特意开着最新式的小卧车,到远郊一座子孙娘娘庙的遗址上烧了三炷香。这还不算,为了使她这块“生荒地儿”尽快变成“沃土”,还尽量地拣各种好吃的和各类营养物品往她肚子里使劲儿地填,比北京的养鸭专业户填烤鸭还认真负责。瞧瞧!这样的男人到哪儿去找啊?可大裤裆胡同却还是未见这位大能人儿的传宗接代人的诞生。
栽了!于是雪团儿似的苔丝小姐便代之出现了……
“喂喂!”丈夫的声音,“找老婆要只图个漂亮,我尽可买两张画儿贴着。瞧瞧!这个家也算他妈的家?冷冷清清地只守着个瓷人儿,有他妈的什么劲!接着!这屋子里总不能没有个活物儿!”
她怀里一沉,好不容易才看清丈夫带回只雪团似的猫……
“愣什么?”声儿发冷,“我总得有个解闷儿逗乐子的吧?你不下崽儿,还不让我盼出个猫儿猫孙子?”
她一惊,突然低下头儿捂脸啜泣了……
“哭什么?”声儿更硬,“你还嫌我在大裤裆胡同里栽得不够啊?好像我爹妈都缺了八辈子德,害得我出了家门都没脸见人!”
她一愣,顿时理亏得连哭也停止了……
“你听着!”声儿更狠,“我可事先说明白,这可是只难得的洋种儿!母的——这就更加倍地贵重。听听这外国小妞的名儿:苔丝!就凭这个,你也得小心伺候!你要让我连这点乐子也没有了,你这下半辈子,别想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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