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介绍了最重要的几位古典地缘政治学家,另外一些也很出色的学者却没有提及。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地缘政治学的传统中断了20多年。等到它再次兴起时,人们的知识结构、对国家和国际关系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和平的力量更强大了。战前的理论显得距离现代已经有些遥远。只有专业学者需要认真借鉴这些理论,一般读者大概不太容易产生共鸣,特别是处于不同语境中的中国读者——他们不会习惯从数十年前、百年前的西方角度看世界。另外一个问题是,相关的地缘政治学著作很少有被翻译成中文的。作为阅读本书必要的知识背景,这部分的简略介绍可以满足一般需要。
2005年4月25日,俄国总统普京在“国情咨文”中说:“苏联解体是20世纪地缘政治上的最大灾难。”一位英国记者评论俄国的地缘政治学时说:“很少有现代意识形态像地缘政治学这样既充满奇想又无所不包,即浪漫又晦涩,在理智上是混乱的,还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DreamsoftheEurasianHeartland:TheReemergenceofGeopolitics,CharlesClover,ForeignAffairs,March/April,1999?原文的副标题太模糊,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地缘政治学在俄国的复兴”(TheReemergenceofGeopoliticsinRussia)。作者是英国《金融时报》当时的驻基辅首席记者。当然,这是记者在导语中故意耸人听闻,有点英国小报的风格。记者讽刺的目标也不是欧美的地缘政治学。冷战之后,俄国丧失了官方意识形态,一些政坛重量级人物用地缘政治学填补国际关系中的这个空缺。于是,欧亚主义在1990年代复苏。在新欧亚主义的信徒中,有左翼共产党的总书记Г?久加诺夫(写有《胜利地理学》)、右翼自由民主党的党魁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写有《向南的最后出击》)等权势人物。这两个党当时占有国家杜马近一半的席位。俄国前总理耶夫根尼?普里马科夫也被看做是欧亚主义的支持者。1998年12月,普里马科夫在访问印度时提出俄、印、中三个大陆国家建立“战略三角”的建议。
那位英国记者在1999年采访的主要人物是亚历山大?杜金,一度在国外名声最大的俄国地缘政治学家。上段开始处的引语是这次报道的导语。杜金出生于1962年。他的名声主要来自他的强烈反西方立场。在俄国军方的帮助下,杜金于1997年出版《地缘政治学的基础:俄国的地缘政治未来》。他采用了麦金德的陆权与海权对立的观点,并加入东方与西方的对立,把它们当作同一个对立的两个方面。杜金主张建立由俄国主导的“欧亚大陆联邦”,对抗大西洋主义。他还希望新疆和西藏(最好还有内蒙和满洲)独立,成为这个联邦的组成部分,从而把中国与俄国的东方领土隔开。除添加西藏,杜金的这个想法不是新东西。俄国一直对中国长城以北的领土“胸怀大志”。
新欧亚主义者把伊斯兰国家作为俄国最重要的战略盟国。他们希望通过伊斯兰国家获得暖水出海口,控制全球石油供应,与他们的共同敌人西方(主要是美国)对抗。新欧亚主义者多是领土扩张主义者。他们认为,“俄罗斯的民族使命是建设强大帝国。”《地缘政治学与世界秩序》,102页。一个民族对其他民族的“使命感”是侵略和扩张的源泉。不仅俄国有,美国、欧洲各国都有这种使命感,只是名称不同。它又称“天定命运”、“白人的责任”。
进入新的世纪之后,俄国的新欧亚主义仍然势头不减。2008年,俄国外交学院教授伊戈尔?纳帕林预言美国分裂。2009年4月,他又做出新的预言,设想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之后的世界地缘政治版图。他认为,俄国将建立新的联盟——欧亚联盟,其成员国是所有前苏联国家,其组织模式是欧盟。因此,纳帕林把俄国主导的欧亚联盟称为欧盟2号,预言它即将在2012年产生,而普京将成为这个联盟的“君主”。纳帕林说,欧亚联盟将与欧盟和中国构成世界三大力量中心(美国已经分裂)。《消息报》2009年4月2日。转引自《参考消息》2009年4月6日。欧亚联盟实际上是翻版的苏联帝国。纳帕林的预言也许不足为信。它的价值在于再次凸显了俄国传统的、与大西洋主义抗衡的欧亚主义,以及俄国保留完好的帝国之梦。
地缘政治学以国家为学派之分野,每个国家的地缘政治学都不相同,因为它们观察的角度不同。它们彼此借鉴,其目的却都是为了更好地对付另外的国家。在西方主流媒体中,杜金等人和欧亚主义的价值大概相当于中国的“民族主义者”和民族主义:既值得警惕,又可以用来取笑,像花边新闻一样为乏味的日常报道添加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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