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再来电了。因为我心中有一盏灯,她永远不灭。
我的前司机韦海来看我。他带来了我的日记。
“我知道你有记日记的习惯,”韦海说,“你房门的钥匙我也还拿着,所以一听说你出事后,我就去把你的房门打开,把日记本拿走,保管起来,现在还给你。钥匙也给你。”
我从韦海仅有的一只手上接过日记本,但没有接受钥匙。我说:“韦海,钥匙你留着,因为以后我还会继续写日记。我不写日记,也会写小说。”
韦海说:“你的经历确实够写一本小说。”
我看着我的前司机韦海,看着他剩下的一条手臂,想着他另外一条在清查假文凭期间因车祸而失去的手臂,说:“是我们的经历够写一本小说。”
韦海笑笑,说:“那得加进爱情才行。没有爱情的小说没有人看。何况彰教授你的经历里,不缺爱情。”
我愣了愣,因为很久没有人叫我教授了。
韦海有点紧张,“对不起,你的大部分日记我都看了,是忍不住想看的。但前年的12月3日至去年的5月25日,我没看着。我没找到这部分的日记本。”
我笑笑,“你看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我还拿我的日记出来发表呢。你没找到我的那部分日记本,是我搞丢了。”
韦海松了一口气,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惜米薇已经疯了。”
我如雷轰顶,“你说什么?”
“米薇已经疯了。”韦海说。
“为什么?”
“她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亲,然后就疯了。”
我惶恐地问:“是谁?”
“姜市长,”韦海说,“姜春文市长竟然是米薇的亲生父亲,那她和姜市长的儿子姜小勇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兄妹俩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搞在一起,知道了谁都会疯。”
“那姜小勇呢?”
“他没疯,”韦海说,“但是也找不见了。也许去了国外,也许蒸发了。”
我不知惊魂失魄了多久,才记得问韦海:“米薇现在在哪儿?”
宁阳市精神病院竟然就像一座娱乐宫。我在狂欢的人群中找到了笑口大开的米薇。她正在观看疯子们的表演,却比表演的疯子们更加快乐。
快乐的米薇被护士带了出来。她站在我的面前,脸上的表情一收,像看见一种她不喜欢的动物,露出惊骇的神色。
护士指着我问她:“看看,这是谁?”
米薇说:“我爸爸。”
护士说:“他不是你爸爸。”
“爸爸,”米薇说,她拍起巴掌,“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然后她嘻嘻地笑了。
我说:“米薇,我不是你爸爸。我是你的老师,彰文联,记得吗?”
米薇不回答,像没有听到我的话。她顾自在我面前跳起舞来。
米薇自由的舞蹈,像是在旷野上的孔雀自如的开屏。
感谢时间,让我争分夺秒地写作这部长篇小说。
感谢母亲,让我回忆起一切。
感谢司机韦海,他保存了我的日记。
感谢金虹,在我写作的过程中,她拿保尔·柯察金和奥斯特洛夫斯基来鼓励我。
感谢东西大学常务副校长黄杰林,他欢迎我重返大学,重领副教授的工资。我愿意回来。在我副市长一年试用期任满以后,我不再是副市长,我也只能回来。于是我回来了。我重新站在大学的讲坛上,教授盼我像盼星星月亮的学生。而事实上青春飞扬的学生们,就是我的星星和月亮。我想念他们,喜欢他们,愿与他们同辉。
感谢李论,他让我明辨善恶和是非。没有他的恶和贪欲,我至今仍执迷不悟。
感谢米薇,没有她,我将无地自容,也不会写作这部长篇小说。我把她从精神病院接了出来,悉心地照料她。她现在就在我身边,像小鸟一样看着我,等我不写作了,带她到校园里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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