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论双手护挡着自己的脸,说:“好好,我另想办法。”
这时有人走进卫生间。我把李论放开。
进卫生间的居然又是刚才被吓跑的那个老头,一个保证守口如瓶的知识分子。想必他又拉肚了。看见我们,他又吓得转身就跑。
“叔叔你别跑!”我急忙喊道,“先生?老先生?”
我走到卫生间门口,伸头一看,老头不见了踪影。
“我现在已经不能保证市长的隐私明天不会变成满城风雨,”我回过身说,“因为一个有教养的知识分子极可能现在已经把屎拉在了裤裆里,辱没了斯文和尊严,他有呐喊和伸张的权利!”我把手朝李论一指,“但是这笔账,要算到你的头上!”
我拍拍屁股,撇下丧魂落魄的李论走了。
我明天开始,补休。
11月30日晴
我担心或预料发生的事没有发生,宁阳市的老百姓依然对姜市长有口皆碑,这一点出租车司机最有代表性。
今天我是坐出租车去上班的,在补休了四天之后。
而四天来,我人在休息,却是提心吊胆——为25日那晚在厕所里不慎泄露的姜市长已有新欢的消息,我担心被传出去变成了绯闻。虽然我把账算到李论的头上,但是一旦麻烦我也难脱干系。四天里我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给自己关了禁闭,闭门反省或者思过。我人不出屋,心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倒希望司机韦海和秘书蒙非来拍我的门,因为之前我告诉他们,一旦有事就上门通知我。但他们始终不来。我捱过了难熬的四天。
我坐在出租车上,像一个赶去城里购置降价商品的大学讲师。因为我是从东西大学门口出发的,对此出租车司机深信不疑。我一上车,司机就说是去利客隆对吧?我不解其意,嘴里却应道对。司机有点得意,接着说今天利客隆店庆,全场商品除了电器一律六折,就上午两个小时,九点到十一点,你现在不去就晚了。我说所以我打的。司机说大学教授打的是不成问题吧?我说你看我像个教授吗?他说现在年青的教授多得很,读博士出来,熬两年就可升教授了。我说你都不回头看看我,怎么知道我年青?他说你上车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你了。我说那你怎么认为我是教授呢?司机说我看你走路的派头像。你走路的时候挺胸昂头,不是当官的就是当了教授,你是从东大出来的,所以我想你就是教授了,对不对?我说不对,我只是讲师。司机回头吃惊地看了看我,说不会吧?我说只有讲师愿意夸自己是教授,哪有教授愿意说自己是讲师的?他说那是。现在很多人科长局长厅长市长地叫,其实就是副的,哪有那么多厅长市长呀?市长我们电视上天天见,骗得了人么?
“宁阳市现在的市长是谁?”我装做不懂说。
“你不知道?”出租车司机不敢相信地说。
我说:“大学教师成天钻在书本里,对社会上的事很孤陋寡闻的。”
出租车司机相信了,说:“我告诉你,宁阳市的市长姓姜,叫姜春文。”
“哦,”我说,“这人怎么样?”
“不错!”出租车司机说,还竖起了拇指,“他当市长以后,宁阳市的变化确实是大!街道宽多了,堵车少了,楼房起多了,发廊少了,草皮种多了,牛皮少了,这都是我们姜市长的功劳,我们有这样的市长,是我们宁阳老百姓的福啊!”他连续用了三次我们。
我说:“那姜市长生活方面,有没有听到不好的传闻?”
司机摇头,“没有!要有,我们开出租的肯定首先知道。”
“最近也没有?”
司机又说没有,“不过,宁阳最近死了个局长,女的,听说就是我们的市长夫人,如果是真的话,可就苦了我们姜市长了,他那么好的一个人,神灵怎么不保佑他的一家呢?希望这不是真的。”
“还听到别的什么没有?”我说。
“就这些,没有了,”出租车司机说,“听到这些就够让人难受的了。”
我一直前倾的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像阵痛消除的人,感到十分的舒畅。我不由感念起那位被我和李论吓跑的老知识分子,他即使把屎拉在裤裆里,也要坚定地维护市长的尊严和形象,做到守口如瓶。他的有为和不为让我感到惭愧和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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