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乐把身子朝办公椅上一仰,问:“你这家伙,搞什么名堂?”
李明启说:“我知道你喜欢书法,在学校里时就得过好几次全国性的大奖。陆书记更是省里的一支笔,练过颜真卿和柳公权,他取两者之长而融会贯通,已入化境,真正是柳筋颜骨,无人能左。你再仔细看看这两方印章,你知道是谁的手笔?管老,管仲秋老先生。他本来早就封刀了,一见这两枚章料,不禁砰然心动,再加上你和陆书记的鼎鼎大名,这才破了例。”
何其乐知道管仲秋的名头,据说是齐白石的门外弟子,诗书画印均有极深造诣,而尤以治印为最。名贵的章料加上风神隽美的书刻,真是相得益彰,何其乐虽不以文人骚客自居,面对这两枚极具灵性的小石子儿,内心竟也忍不住叫起好来。
何其乐怕自己喜形于色,便清了清嗓子,控制了一下情绪,这才慢悠悠地说:“瞧你这高帽子给我带的。海风书记的字当然没有说的,我那字,浮得很,象鸡爪子抓的,根本没入流。”
李明启说:“你就别谦虚了,现在能写几笔的人可不多了,你的字都能入海风书记的慧眼,那可不是一般的功底。书法艺术太深奥,不是一般的俗人弄得懂的,相信我,你的字钤上这印,正所谓红花绿叶,宝马好鞍。”
何其乐摇摇头,笑笑说:“惭愧惭愧”边说边把两枚印章放回到锦盒里。
在这之前,何其乐还真没有站在李明启的立场上考虑过,他的事应该从哪里入手才能事半功倍。何其乐对柳絮的态度和对李明启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很乐意帮柳絮,而且只要一答应她,就会不遗余力。对李明启呢?他真的不想揽什么事,能躲就躲了。他的这种态度,李明启应该是知道的,可他老兄却象没事似地一如既往地热情,好象料准何其乐有一天终会过意不去。这一天还真的来了,何其乐尽量不去想那印章,却忍不住这样想:既然是同门师兄,如果只是做做顺水人情,为什么不做呢?
什么是顺水人情?就是各方面条件成熟了,只需要在某个环节上做一点点推波助澜或画龙点睛的工作,就能水到渠成,讲究的就是顺势而为,四两拔千斤。从反面说,叫压死骆驼的最好一根稻草;从正面说,叫烧水时从九十九度到一百度的最后一把火。
处在何其乐这样的位置,这种机会倒也不少。除此之外,如果需要勉强别人,或者需要勉强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何其乐会慎之又慎。也就是说,他不会为了帮李明启而去求别人,欠别人的情,也不会为了李明启的事而不惜损坏自己的利益和形象。在这个前提下,能帮则帮,无异于广结善绿。能帮不帮,则不近人情。再说了,李明启要是真的能当上报社的副社长,他那条线上的关系,就完全可以拿来用,多层关系多条路,何乐而不为呢?
何其乐思想上的转折,是在一秒钟发生的,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
问题是,何其乐原先对李明启的事并不上心,李明启虽然多次找过他,他能敷衍也就敷衍了,所以,也就不知道李明启现在面临的具体是一种什么态势。何其乐初步分析,觉得李明启这次升副社长可能性不大,否则,他也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这样心急火燎地想通过他攀上跟陆书记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能就不是顺水人情的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中国的事情很难说,做人做事,最大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或者说,规矩在人心。有句话,叫事在人为。谁升谁不升,更多的比的是背后的关系,就象一个段子说的:有关系就没关系,没关系有了关系也就没有关系。中国语言内涵丰富,这些话你要翻译给老外听,不搞得他云里雾里才怪,但对于任何一个在官场或商场上混过的中国人来说,马上就能领悟个中三味。
何其乐把手放在锦盒上,将之往外面推了推。他想通过这个动作向李明启传递一个信息:他们下面的谈话跟眼前的这份礼物必须撇开。
不过,何其乐表面上很严肃,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不是因为李明启向他了送礼,而是因为李明启送的这份礼确实很到位。其实,每个人都是希望被别人肯定、被别人捧、被别人求的。当然,何其乐也不是别人一给自己戴高帽子就沾沾自喜的那种人。何其乐并不缺乏高帽子,但他平时得到的那些赞扬或者恭维,往往太直白,太肉麻,而且还往往跟他的身份有关,如果陆海风的秘书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那个人也一样随时随地都会听到那些形形色色的恭维话、漂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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