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14)

2025-10-10 评论

    黄苏子没等马嫂子把话说完,又失控地开始了骂人。她心里骂的正是马嫂子,但骂出口来却让马嫂予以为依然在骂男人。于是马嫂子冷笑了一声,说:"说句话你也许不信,真恨的人都是在心里骂,骂上嘴的人越骂得凶越是相反。有个乡下女人头一回骂得差不多快断气,用头撞墙血都流出来了。结果怎么样?以后天天泡在这里。过一年找了个有钱老公,儿子也生了,还忍不住一个月来上一两趟。跟抽大烟有瘾一样。"
    黄苏子骂声顿止。其实她并没有听清马嫂子说些什么。她突然觉出她叫骂出的每一个句子都仿佛汇人这房间怪异的气息中;它们在这气息中如鱼得水,欢快地跳动。它们往墙壁上跳,往残缺得露出砖块的墙缝里跳;往窗帘上跳;往窗帘上污秽形成的花朵上跳;往天花板上跳,往吊死鬼一样垂直向下的灯泡上跳;往屋角奔里跳,往堆在角落的垃圾上跳。它们的舞姿独特而别致,世界上社有一个舞蹈大师想象得出来。它们和这屋里的气息是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无端地令黄苏子感到一种沉醉。于是黄苏子觉得自己也被融在一起了。她情不自禁地舒展了一下胳膊,心说,其实,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呀!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呢?虽是欺骗,可我终是骂走了欺骗;虽是失身,可我也从此了解到男人和女人间最本质的交往方式,如此这般,有什么大不了呢?黄苏子想着,伸手之间,她甚至觉得她最为欣赏的字句正在她的思想过程中一条条地舞蹈着缠绕上她的胳膊。它们在她的肌肤上妖妖娆娆地笑着,笑得十分妩媚。黄苏子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那是她从来也没有过的来自内心的笑容。于是她想,它们一直在我心里发酵,闷也闷坏了。现在它们突围来到我的体外,它们多么活跃多么自在多么美妙。
    黄苏子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自己同外部世界和谐相处的端口。
    天便是在黄苏子的莫名的喜悦中亮了。她的眼泪早已干涸,干涸得连痕迹都不见。她想,这下好,从此一辈子不必担心再有眼泪。
    这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黄苏子便静静地躺在这个房问古怪的气息之中。许红兵曾经拉开的窗帘缝依然裂开着。阳光从那里穿了进来。这是一个大好的晴天。晴得十分明朗。
    马嫂子再次推门.她看见黄苏子依然躺在床上不动,便没好气地说:"喂,你的时间到了。别人还要用。你如果不想走,必须再付钱。"
    黄苏子一指床脚边许红兵丢下的100块钱,说:"这么多够不够?"
    马嫂子眉头立即被笑意包围,说:"够够够,足够了。你是个痛快人。哎,我说吧,你一想就想通了,是不是?我一向都认为,只有明白人才来我们这里做。"
    黄苏子懒得理她,马嫂子见黄苏子无意与她对白,便拿钱退出了门。只几分钟,她又折身进来,样子显得有些神秘,说:"还想不想再做一笔生意?这个客人是老顾客。卖猪肉的。那生意赚钱,所以他出手很大方。一般人我还不介绍他的。跟你,我觉得有几分缘分。绝对没有病。你看,行不行?"
    黄苏子觉得散落在满房间的骂词已然开始在她周围聚拢。一条条的字句,仿佛是一根根架起来的木柴,高高地堆在她的面前,只需她轻划一根火柴,这架木柴便会燃烧成熊熊烈火,瞬间即能将马嫂子烧成灰烬。
    但是黄苏子手上和心里却都没有了那根火柴。她显得有些偷懒,眼皮抬也没抬,说:"好吧。"

    黄苏子带着一身油腥气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是一个日子的黄昏。夕阳艳丽地在西天沉落,云霞借着阳光,风骚地一层一层将自己染红。世界这个时候真的是很美丽。
    黄苏子开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她一遍一遍地洗着自己。一瓶新开的"兰幽草"洗浴液一次被她用光。洁白无暇的泡沫堆得老高老高,黄苏子漆黑的头发漂浮其上,如一丛草。清香的气息饱满得仿佛使卫生间膨胀。
    电话铃响的时候,黄苏子仍然抱在浴缸里。铃声催命似的一遍一遍响个没完没了。黄苏子便只好走出浴缸,屋里虽然没人,她仍然不习惯裸着身体走出卫生间。她裹上浴巾,吸上拖鞋,出屋接电话。电话却偏在她拿起话筒时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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