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说:"这哪里可以一比?人家模特儿多性感,黄苏子却只像个塑料人。"
总经理的老婆便"噗嗤"地笑出了声。
黄苏子眼前的金星瞬间便消失。她定了定神,想再看看台上,模特表演却刚好结束。走上台来的是厚堆笑容的总经理的弟媳。她像个拙劣的歌星一样,拿捏着腔调向人们表示感谢。黄苏子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恶感一涌,暗骂了几声,离座而去。恰好,这时看完模特儿的人们都在离座。黄苏子的离座便没有显得格外突出。
走到大街上的黄苏子就像一片从树上刚落下的叶子,孤寂地飘着,却不知该飘到哪里。十字路口上,一个小摊贩对着她使劲叫卖。他说:"小姐小姐;好身材呀。买我这套衣服,肯定又漂亮又年轻。"
黄苏子定下步子,随意地看了看他的摊铺。小贩说:"没有比我这里更便宜的货了。来一套吧。"他说着抓起一件。这是一件低领的化纤连衣裙。裙身很短,很紧身。胸前缀着几粒塑料珠子。黑的底色上浮着暗绿色的小花。黄苏子心头一动,仿佛记得她在什么地方见人穿过,便接了过来,小贩说:"才50块钱。到哪里能买到这样好价钱的裙子。"
黄苏子便掏出50块钱,丢给小贩。小贩拿了钱,望着过马路而去的黄苏子,叫喊道:"你一穿就会晓得、绝对比你现在性感。"
黄苏子便有了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她匆忙地打"的士"回家。一回家,既不喝口水,也不洗手上厕所之类,拿出那裙子便试穿起来。
裙子略有点紧,绷住了她的胸部和臀部。她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正反射着她头顶上的一大团灯光。黄苏子突然看到灯光下另外一个女人站在了她的对面。她的脖子洁白,胸部高耸,圆润的弧线从腰滑向臀部,有如一尊黑得发绿的花瓶。她的面部没有表情,像一片没有开垦过的土地,平静如死;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仿佛一个被雾气吞噬的清晨,所有的内容都被弥漫成一派白色,白得似乎空洞无物。这真是一个神秘的游戏。一个可以将人分裂为二的游戏。
黄苏子惊异起来。她一生中很少有这样的惊异。她情不自禁地舒缓起双臂,将自己永远挽起的头发散开,长发于是一直披到了肩上。低头垂眉之间,镜前摆放的化妆品一起涌来眼底。黄苏子知道她现在应该做什么了。她对着镜子开始精心制造另一个自己。
黄苏子将粉底霜厚厚地抹在脸上,脸一下子白得如一面墙。然后她画起了眼影和眉毛,她用的是深咖啡色。一只她从来也没有动用过的眉毛夹,也被她拿了过来。她把嘴唇涂得血红,红得令她自己感觉那里在滴血。最后,她把香水喷了一身,任由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半边面孔。镜前的这个人,黄苏子便再也认不出来了。她是那样的鲜艳和奔放,又是那样的做作和俗气。一个清清冷冷。平平板板的黄苏子仿佛不翼而飞。
黄苏子心里有一点明亮感。心道,原来一个人要消灭另外一个人是这么的容易。
然后,她就走出了家门。
黄苏子在"的士"上跟司机说去琵琶坊时,司机脸上的笑意有些暧昧。车开动后,只几秒钟,司机便说:"这么晚才去做生意?"
黄苏子说:"无所谓晚不晚。"如果在平常,黄苏子不会搭理任何一个意欲与她对话的司机。但这天,黄苏子却有了一股强烈的说话欲望。
司机说:"干你们这行的也很辛苦呀。不过来钱来得也真快。"
黄苏子说:"你说我是哪行的?"
司机一笑,说:"我连这都看不出来还算什么男人。"
黄苏子说:"那你多半看走了眼。"
司机轻蔑地咂咂嘴,又说:"我瞎着眼,光闻味道也能闻出你是干什么的。我跟你们这帮人打过交道,琵琶坊的小翠和莉莉在扫黄时总是要我的车。领着嫖客,一开就开到野外去了。这么个巴掌地,真不晓得他们怎么干。"
黄苏子的脸在暗中红了起来。她很不自然地说了声:"是吗?"
司机说:"这还假得了?今天算认识了,以后有生意,也照顾点。我这个人嘴最严,上次公安追着问谁包过我的车,我连一个字都没说。我不能断自己的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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