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之魂(140)

2025-10-10 评论

    蒋介石阅过电报,脸色骤变。他忽然把电报撕得粉碎,怒不可遏地嚷道:“真是岂有此理!娘希匹!要是把军队都交给他,我就不如跟日本人讲和好了!”
    陈布雷对委员长发怒早有准备。他事先看过电报,知道美国总统给委员长出了一道难题。罗斯福以尽快打败日本和配合太平洋战场为理由,要求蒋介石把中国战区的指挥权全部交给史迪威。
    交出军队就意味着剥夺,剥夺地位、权利和一切。对中国领袖来说,交出军队甚至比交出生命更加困难。这无疑是场更大的危机,是几个月前那场“怒江危机”的继续。
    陈布雷低声劝道:“先生千万不要动怒。美国人虽然利令智昏,但是南方战场未见胜负,怒江和密支那战事正烈,还望先生审时度势,不要上了美国人的当。”
    “难道美国人可以这样为所欲为么?”蒋介石气咻咻地说。
    “我以为这正是洋人短见之处。我中华民族源远流长,岂能受制于区区史迪威?”陈布雷对蒋介石的脾气了如指掌,他知道蒋介石城府极深,绝非感情用事之人,所以就不失时机地用话暗示他。
    “畏垒有何高见?”蒋介石果然转过身来。在众多政客幕僚中,他尤其倚重眼前这位足智多谋的秘书长。
    陈布雷急忙趋前一步,不慌不忙吐出八个字:“以退为进,刚柔兼济。”
    这是《孙子兵法》十六字诀中最著名的两句。进非进,退非退,进退皆有定势;刚易折,柔易弯,刚柔兼济始成天意。
    蒋介石的脸色很快平静下来。
    一个侍从在门外报告:“夫人请先生一道上车。”
    蒋介石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猛地站住,说道:“畏垒哪,我今天不用你那个讲稿了。我要另外讲一讲抗战的意义。我看现在国民党里的孙立人不止一个,很多,我要给他们敲一敲警钟。”
    “是,先生。您的演讲已经安排现场向全国转播。”陈布雷毕恭毕敬地回答。
    十点,纪念大会在江北国会礼堂举行。
    在一片热烈掌声中,委员长登上主席台。领袖一如巨幅挂像上那样伟岸、威严,脸上表情矜持而坚毅。他在麦克风前站定,慢慢摘下军帽,露出那颗令人生畏的光头来。
    “各界朋友,同志们,同胞们:
    “今天是华北事变纪念日,是国难日,我的心情同你们一样沉重。我提议,首先让我们为在七年抗战中死难的烈士和同胞们默哀。(全体起立,默哀半分钟)
    “大会主席要我来讲几句话。今天这样的会,我是一定要讲几句的。有人替我写好一份讲稿,但是我不要念。(讲稿揉成一团,扔掉)我要讲一讲自己的话。(鼓掌)”
    蒋介石的声音高亢、尖利,声调里充满昂扬的战斗激情,仿佛在向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
    唯有陈布雷明白蒋介石在演戏。
    “一个了不起的演员。”陈布雷在心里暗暗赞叹道。他站在台下,身体站得笔直,直到感觉左腿酸胀发麻,才动了动心,把重心挪到右腿上。
    陈布雷听蒋介石演讲从来如此。他真心崇拜委员长,崇拜委员长的权利、手腕和意志。他认为蒋介石是一位伟人,一位天生的领袖,但决不是完人。在中国,恐怕没有人比秘书长陈布雷更接近和了解蒋介石的为人、品格和心计了。蒋介石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背信弃义的伪君子,玩弄权术的阴谋家,残酷无情的暴君。但是这一切并不妨碍他同样是个伟人。伟人是对国家、民族、政党、战争而不是针对个人的道德品质而言的。陈布雷清醒地崇拜着委员长,一如他对三民主义的信仰那样坚定不移。
    史载:“陈布雷,浙江慈溪人,一九一一年毕业于浙江高等学校。曾任记者,译述员,《商报》编辑主任等。一九二七年由蒋介石介绍加入国民党,历任中央党部书记长,中宣部副部长,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总统侍从室第二处主任等职,长期为蒋介石草拟文件。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在南京总统府自杀。”
    委员长正在滔滔不绝地历数近百年来世界列强凌辱中国和强加给中国人民的无数苦难。这些仇恨如同古老的地火深埋在地下,一经点拨立刻就在听众心中喷发出猛烈而汹涌的岩浆来。委员长天生是口若悬河的煽动家,言而无信的政客,他轻而易举地把听众情绪带回一个仇恨外国势力和捍卫民族自尊心的出发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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