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9)

2025-10-10 评论

  当我带着二胡来到苗军家,拉了一首《小花股》之后,该苗军和他的母亲震惊了。
  “你比他有天赋。”苗军的母亲说。
  “他”指的当然是苗军。但我并不同意阿姨的观点。我认为我只是比苗军刻苦。现在我想,可能是阿姨对苗军的要求与期望比较高吧。
  从此之后,我们就经常在一起合奏。为了不影响邻居,我们都尽量“低调”。我用铅笔做二胡的琴码,苗军在小提琴的琴码上夹上几个木质夹子,而阿姨更绝,她必须对钢琴进行“改造”,在琴弦上铺一块布。
  那是一段无与伦比的幸福时光。我感觉自己很快乐。感觉自己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感觉自己接触到了某种最神圣的东西。感觉自己比一般人高贵。我不孤独了。面对那些不愿意接近我的同学,我基本上做到了像苗军一样自信、坦然、平和,而不是像史常红那样不服气。我更加刻苦地练琴。几乎无时无刻不沉浸在音乐当中。我已经会拉很多二胡独奏曲。为了能给我伴奏,阿姨不得不练习刘天华的十首二胡曲,还有当时流行的《喜送公粮》、《金珠妈咪赞》、《台湾人民盼解放》和《红旗渠水绕太行》等等。我感觉音乐几乎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发觉苗军的家才是我最向往的地方。我甚至害羞地想过,如果我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该多好啊!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念而已,不会当真,因为我知道这是空想。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我们也确实像一家人,在他家吃饭是经常的事情,如果不是父亲已经调回马鞍山,我离开亲戚家住到苗军家也说不定。如果那样,我们不是真的成了一家人了吗?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天,苗军告诉我,他们家要离开马鞍山了。说他父亲从学习班里放出来了,被转业到武汉,所以他和他妈妈也要去武汉。
  我非常伤心。伤心地一个人躲在暗处偷偷地哭。为苗军,也为苗军的母亲。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们了。我已经把他们当成自己最亲密的人。当初我父母离开马鞍山去当涂的时候,我也没有流眼泪。是不是因为当涂近而武汉远?或者是因为我清楚与父母分别是暂时的,而与苗军和他母亲的分别是永恒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永恒的分别”,但至少到目前,我再没见过苗军,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上世纪90年代中期,当我有点事业基础之后,立刻离开海南去武汉开了歌舞厅,不断地请武汉当地的音乐界朋友来做嘉宾演出,下意识里,是不是希望碰见苗军或苗军的母亲?不管是不是,最终的结果是未能如愿。对于苗军,他的最终职业未必是拉小提琴。或许早已经当了军官,或许从事其他行业,就如我自己,无论是1977年的高考志愿选择,还是现在从事的行业,都与拉二胡不沾边啊。而对于苗军的母亲,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就凭“会弹钢琴的阿姨”这点线索,在偌大的武汉,当然打听不到。
  但是,我始终没有忘记他们。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共同度过一段令我终身难忘的美好时光,并且这段时光影响了我的一生,而且,我还实实在在地得到过他们的恩惠。

  7
  我把故乡的街道当成了深圳的政协小礼堂。我们正在讨论张锴雍委员对深圳经济适用住房分配制度的质疑。
  所谓“经济适用住房”,就是用纳税人的钱盖房子,平价卖给给需要照顾的特殊困难群体。可是,张锴雍委员发现,许多住这种适用房的人开宝马奔驰。这不是荒唐吗?但细细一想,也正常。因为买此房的人必须是深圳户籍,而且要有相当的户籍年限,而拥有深圳户籍并且有相当年头的人,不是深圳当地原著居民就是符合引进标准的特殊人才,或者是政府公务员,最差也是投资和纳税达到一定数额的企业老板,基本上都是有钱人,都有能力开豪车啊。开这样的讨论会,本身就荒唐。比我当年留级更加荒唐。
  临近毕业的时候,建设兵团文工团来马鞍山招生,我们学校推荐了吴宝强。吴宝强是学校的红卫兵团团长,又是宣传队队长,待人接物像个大人,举个例子,我当初作为“当涂来的”和“留级生”,几乎不被任何同学接近,唯有吴宝强,每次见到我都要打招呼,但招呼得极有分寸,不会让我得寸进尺。那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的人生态度和做人分寸,自然深得老师和学校领导的赏识。所以,吴宝强是我们全校学生中的佼佼者,学校推荐他实属应当。事实上,吴宝强也确实通过了各项测试,几乎就要被录取了。可是,在最后一个关口,他被查出是平脚板,非常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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