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子会议在吴晓春办公室里进行。吴晓春埋头在大班台上写着什么,感觉人都到齐了,才抬起头,学着主席的样子,故意脸上没有表情。
吴晓春先让坐在门边的办公室主任把门关好,然后扫视一遍大家,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财务经理的脸上,问:"集团公司那边有没有人通知你划一千万去上海?"
"没有,没有!"财务经理很紧张,说完"没有"之后,又补充道:"这么大的事,要是接到通知我肯定马上先向您汇报。"
"好,"吴晓春说,"今天这个会只限在座的知道,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
吴晓春说"好"是心里话,他知道先入为主的道理。吴晓春清楚划走一千万对财务经理也是有害无益。不要小瞧这一千多万现金,那些做融资的甚至于银行拉存款的没少给财务经理好处。比如某一个单位要从银行贷款,一切手续都办齐了,这时候,支行行长往往会向申请贷款单位提出一个额外的要求:拉一点存款。要求贷款的单位明明知道银行的这个要求不合理,也没有道理,但也只好照办,并且装着非常情愿的样子照办,否则,已经答应贷款将无限期地拖下去。这时候,就有人来找财务经理这样的人,请她把华中公司的钱存入他们指定的银行,如果财务经理这样做,就是帮了人家的大忙了,按照"有功受禄"的规矩,财务经理肯定会得到一点额外的好处。这些情况吴晓春是知道的,但是他觉得这样做对华中公司并没有什么坏处,反正公司的钱存哪个银行也是存,没有必要对下面的人盯得太紧,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财务经理向他解释为什么要换一个银行存钱的时候,吴晓春还装糊涂,说好,你看着办。吴晓春发现,当领导的有时候就是要装糊涂,要不然怎么会有"难得糊涂"和"水太清无鱼"这么一说呢?现在看来,吴晓春当初的装糊涂还真是装对了,否则真要是把财务经理得罪了,不要说她搞什么名堂,只要跟你来一个按集团公司的管理规程办就够吴晓春受的了。
吴晓春有意停顿了一下之后,便把主席来电话的情况说了一遍。说的非常缓慢,一点都不急。
果然不出所料,财务经理不知是有意表示忠诚还是她私下答应银行的存款期限未到,总之,她第一个表示反对,而且好像很激动,说了一大堆不行的理由。
第二个表示忧虑的是总工程师。他只说了一句话:是不是商住楼停工不搞了?
沉默。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余曼丽说:"打走一千万谁知道什么时候还?无论是银行还是施工单位或供货商,都是势利眼,只支持有钱人,看你没钱了,他们不是躲你远远的就是逼你还钱。要真那样,不仅商住楼要停工,娱乐城也半途而废。到那时,财务部专门对付银行,办公室专门对付供货商,专业对口。"
不管余曼丽是不是想幽默,反正没人笑出声来。只是办公室主任勉强咧了一下嘴,问:"那怎么办?"
吴晓春说:"发牢骚没用,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还是想想具体办法吧。"
还是财务经理主意最多,有些建议甚至是吴晓春和余曼丽没想到的。比如她建议设立一个备用帐户,大帐上反映是已付工程款,小帐上是商住楼项目特别应急备用金。办公室主任和余曼丽也补充了不少,只有总工程师一句话不说,紧皱眉头抽起了烟。本来公司里规定办公室不许抽烟,总工程师不知怎么今天忘了。吴晓春没有阻止他,他对总工程师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理解。总工程师姓赵,叫赵正义,是直接从中南设计院"下海"到华中公司的,也是吴晓春亲自从一百多个应聘者当中挑选出来的。吴晓春之所以要挑选他,就是看他没有在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司里面做过,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中南设计院工作,简单,干净,单纯,好管理而且一般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吴晓春知道,房地产开发公司其实是个标准的染缸,在里面做过的人,肯定会被染过,吴晓春自己刚从研究所下海到深圳的时候,曾经被一家公司请去帮着验桩,就是检验一下乙方的桩基工程是不是偷工减料,只帮了一天的忙,就收到几千块的好处费,天地良心,当时真的不是吴晓春向人家索要的,不但没有索要,而且还推让不要,但是不要不行,乙方的一个工程技术人员对他说:如果你不按五十块钱一个桩基收辛苦费,将来万一出了问题,肯定怀疑是你捣的鬼。最后,吴晓春只好收了。所以,吴晓春对于在房地产公司泡过的工程技术人员就不敢用,所以就选择了赵正义。当初吴晓春还问过赵正义,问他在设计院干得好好的,干吗要下海?赵正义说:您可能没在设计院干过,表面上好,其实谁越是能干越是受打击,自己干了十年了还没有评上高级职称,而那些管人事的家伙却评上了狗屁高级政工师。吴晓春当时对赵正义说:我们这可不象设计院那么保险呀。赵正义说:如果你是私人企业,请我来我都不来,但你这里是上市公司(56)呀,而且是深圳的上市公司(56),新天地实业,谁不知道啊,这年头如果连上市公司(56)也不保险,那么中国还有哪个地方保险?当时吴晓春认为赵正义讲得很对,同时还多少获得了一些自豪感和优越感,没想到还不到一年,集团公司就像要出现了重大危机。因此吴晓春就想,如果集团公司垮了,华中公司也好不了,到那个时候,这个赵正义个人损失最大,吴晓春也觉得最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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