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红兵到楼下的时候,看见鲍又敢已经站在车子外面,而且显然已经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翟红兵有些抱歉,立刻跑动几步,跑几步的目的不是真想加快速度,而是表明一种态度,一种有点抱歉的态度。他以为看见他跑来,鲍又敢会先上车,然后他在另一边上车,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可是,这时候鲍又敢却没有上车,而是向车子尾部走,一直走到车子的屁股后面。当翟红兵跑到她面前的时候,鲍又敢已经把车尾箱打开,指着里面的一堆东西说了一个字:搬。
翟红兵伸头一看,简直就是一个小超市。里面有米、油、饮料、水果还有卫生纸。吃、喝、拉、撒一应俱全。
“什么意思?”翟红兵问。
“给你呀。”鲍又敢说。
“这、这……”翟红兵想说不要,或者想问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东西,可说不出口,也问不出口。
“别臭美。”鲍又敢说,“不是买的,单位发的。每月都发。我发,他也发。吃不了,白给都不知道给谁。占着车尾箱天天费油。现在汽油又涨价了,不给你给谁。”
翟红兵有些犹豫。不要是不可能的,不要显得自己没度量,不大气,可要了又觉得丢人,搞得自己好象是对方乡下来的穷亲戚似的。最后想着下不为例,才弯腰扛东西。同时心里想,早知如此我换什么衣服啊。
鲍又敢并没有因为施舍翟红兵一尾箱东西而显得高他一等。她自己也动手。右手提捅油,左手拧一箱饮料,胳膊窝还夹着一板卫生纸,跟在翟红兵后面哼哧哼哧地上来了。
进门之后,两个人没有表情,一副共同劳累之后需要休息的样子,分别喘气。这样喘了一会儿,翟红兵突然冒一个奇怪的想法。想着他们俩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见,肯定以为他们刚刚做过爱一样。于是,没有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你笑什么?”鲍又敢问。
翟红兵当然不能如实回答。可又不能不回答。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然后所答非所问地说:“谢谢你了。”
“谢我?”鲍又敢似乎不信。
“是。”翟红兵点头。
“怎么谢?”鲍又敢问。
翟红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想了想,说:“我请你吃饭吧。”
鲍又敢笑了笑,说:“你还是先请我洗澡吧。一身汗。”
鲍又敢这么一说,就提醒了翟红兵,翟红兵就发现自己也是一身汗。
“对,”翟红兵说,“是一身汗,是要洗澡。在这洗?”
说完,自己都觉得问得不对。这里是鲍又敢的家啊。人家在自己家洗澡还不行吗?
鲍又敢没有理会翟红兵的态度,已经自己到了卫生间。当然,这房子是廉租房,没那么多的讲究,卫生间既是厕所,也是洗澡间。
翟红兵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跟着进去还是不跟着进去。跟着进去没有道理。男女有别。女同学进卫生间,不管是进去洗澡还是进去方便,男同学头没有跟进去的道理。不跟进去也是问题。虽然是鲍又敢的家,可现在毕竟是翟红兵住着。鲍又敢现在算客人。可能连洗漱用品放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自己作为主人,难道不该进去交代一下吗?翟红兵采取的是有限跟进法。跟到离卫生间门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下,等候鲍又敢的关门或发问。
“有新毛巾吗?”鲍又敢果然发问。
“没有。”翟红兵说,“你用我的洗脸毛巾吧。粉红色那条。”
粉红色?翟红兵自己都觉得耳熟,马上就想起小菜市那连成一片的颜色。
翟红兵胸口嗵地一下,猛一跳。他赶快退回来,退到到沙发上坐下。紧接着,就听见鲍又敢那边在关卫生间的门。边关还边说:“翟红兵,你看你干净的。”
翟红兵知道这是说他不干净的意思。回答:“啊,反正没有人来。”
“你干净是给别人看的啊。”鲍又敢说。
此时卫生间的门已经彻底关上,所以传出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小,翟红兵干脆装着没不见,不回答。在刚刚扛上来的饮料中取出一罐,扯开,喝起来。
卫生间里传出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传出的流水声倒不小,哗啦哗啦地,翟红兵仿佛看见水顺着鲍又敢身体流淌。他的胸口再次堵塞,并且身上的某些器官也起了反应。嘴巴里含着吸管,却只是摆个样子,并没有吸进多少饮料。身体坐那里没动,却在翻江倒海。他努力想象着下面发生的事。想象着自己现在该采取主动还是该被动。主动意味着责任,可他没有能力承担责任。他是小人物。是民营企业的“退岗人员”,怎有能力对官太太承担责任?他当然听说一些女老板女上司对男部下勾引的故事,可鲍又敢不是他的老板或上司,而且他也不是小靓仔,连被别人勾引的资格都不够。那么,翟红兵想,鲍又敢今天的行为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如果说无意,孤男寡女,鲍又敢根本就不该跟他上来,上来之后更不该提出洗澡。如果说有意,那么自己作为男人,在明明知道对方有意的情况下,还不采取主动,也太不敢承担责任了吧?再说,翟红兵又想,有什么“责任”呢?一个40岁的中年女人也不是14岁的未婚小姑娘,我和她之间发生关系,能让我承担什么责任呢?况且,鲍又敢明显不是坏女人,即便是勾引我,也不会有任何不良企图。贪财,鲍又敢断然不是这种人,再说她比我有钱,还用贪我的财吗?贪色,眼下我是个靠自己动手解决自己问题的人,看见小菜市粉红色的光都想入非非,白给都来不及,还用她“贪”吗?我看是我贪她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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