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来!”
“我为什么要下来?”小七子在屋顶上坐下了,还将两腿尽量撇开,摆出一副很舒坦的样子。
瓦房主人操起一块砖,朝房顶上威胁道:“你下来不下来?”
瓦房主人是个杀猪的,也许是稻香渡唯一的一个能使小七子感到惧怕的人。小七子站了起来,但还是没有显示出他要从瓦房顶上下来的样子。
瓦房主人身子向后一仰,随即向前一倾,将一块整砖朝小七子砸去。
人群“哇”了一声,这一声里有吃惊,又有痛快。
小七子一闪腰,躲过了那块砖。
砖坠落到了瓦房的那边,砸在瓦上,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瓦的粉碎声,随即又听到了砖头在瓦上向下滚动的骨碌声。
在瓦房主人的感觉里,这砖仿佛是从他心头上锐利地滚过。他指着小七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七子仔细地察看了一下,掉过头来说:“一共碎了五片瓦。”他对众人说,“这怪不得我。”
瓦房主人说:“你等着,我拿鱼叉叉穿了你!”说罢,冲进院子。
小七子背过身去,解开裤子。
地上的人们看到了两瓣白得耀眼的屁股,随即又看到了一股细流从小七子的裤裆里流泻出来。
女孩子们纷纷低下头或转过脸去。
当瓦房主人抓着一杆长长的鱼叉跑出院门时,小七子已跳到挨着房子堆放的一个草垛上,旋即就没人影了。
瓦房主人不管眼前有没有小七子,将鱼叉固执地瞄在空中,仿佛有一条鱼会忽然地从半空中出现似的。
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河上。他们看看天上的太阳,相信大船马上就要出现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已被人暂时忘记了的小七子又在人群的背后悄然无声地出现了。凡看到他的人,都远远地躲着他。这使小七子很恼火,嘴往地上吐唾沫,心里在骂人。
几只喜鹊从河这边飞到河那边,又从河那边飞到河这边,在大河的上空留下了一串“喳喳”声。
细米(4)仿佛有了一种预感,将眼睛睁大了朝大河的尽头看……
细米(4)忽然叫了起来:“船!”他忘了自己是在树上,抓住树枝的手松开了,朝大河尽头指去,差点从树上跌落下来。
孩子的眼睛比大人的尖,随后,有四五个孩子同时看到了船——尽管它显得那么小那么模糊。
一叶白帆渐渐地明朗起来,并且越来越大。
“船回来了!”“船回来了!”……河岸上挤满了人,但却就这一句话。
孩子们比大人更要兴奋,因为,这些女知青将要一个一个地被分到一户户人家——他们家将拥有一个从苏州城里来的女孩儿。当然,他们一个个也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不可能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位。
从昨天晚上开始,细米(4)就在想:我们家能分得一个吗?他觉得,他家是最有条件分得一个的,因为他家有富余的房子,再说,爸爸的学校也有一间空着的宿舍。但,细米(4)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他真的很希望他家能分得一个。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希望。
三鼻涕在河边蹦跳着:“来啦!来啦!”
细米(4)想:你高兴什么?冲你的鼻涕,也不会分你家一个的。
翘翘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它先是将爪子搭在树干上冲细米(4)叫,见细米(4)不怎么理会它,就跑到水边上去了。见那群孩子欢叫,它也冲着正在往这里驶来的大船叫起来。
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大船上的人了,孩子们开始欢腾起来。
小七子一直没有挤到前头,他似乎也不怎么想挤到前头。当前面的欢声笑语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心里很烦躁,甚至很恼火。
一个叫树窗的男孩正在结结实实的人墙背后很用力地往前挤着,但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开一道缝隙。
小七子一直在一旁看着树窗。他觉得树窗像一头欲要钻进猪栏但无奈被紧关着的猪栏挡住了的猪。
树窗又一次撞击着人墙,但他的力气实在太虚弱了,被人墙弹了回来。
小七子笑了。
树窗回头看了一眼小七子,便走开,到另一处撞击人墙去了。
小七子开始往一条巷子里后退——后退了足足有五十米远。当他看到树窗准备再一次撞击人墙时,突然发动自己的双腿,然后开始不住地加速,就在树窗撞到人墙的那一刹那,他猛烈地撞在了树窗的后背上,随着树窗的一声尖叫,人墙向前扑去。一层压一层,犹如后浪推前浪奔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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