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8)站在草垛下。他什么感觉也没有,直到梅纹走进巷口、停住脚步又回头向他看了一眼时,心里这才感到无比的失落与悲哀。
人已全部散去,河岸上就只剩下细米(8)和他的狗。不久前还人声鼎沸的河岸,此刻已鸦雀无声。
太阳西坠,天色*渐渐暗淡。来自远处的放鸭人,撑着小船,正赶着鸭群,缓慢地但却不停顿地行进在大河上。已经吃饱了小鱼小虾或是螺蛳的鸭们,也已无心再顾及新见的食物,与主人的心思一样,只顾往远处的家游去。通往村子的路上,放牛人、放羊人也正在赶着牛赶着羊,不紧不慢地往各自的牛栏与羊圈走。
河岸边,那只空船无声无息地随着水波的起落而起落,好像热闹了一天,此刻有点困倦了。
已有人家的烟囱里冒出炊烟,随风飘到了大河的上空。
细米(8)心情落寞,将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开始往家走。肚子饿扁了,裤子有点往下掉,裤管耷拉在脚面上。鞋壳里因灌了水,每走一步,都要发出“叭唧”一声。
“叭唧”、“叭唧”……黄昏里,这空洞而单调的声音,在晚饭前的安静里,向村巷里传播着……
这顿晚饭,细米(8)是心不在焉地吃完的,那饭菜仿佛不是吃到了他的嘴里,而是拨拉到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地方。爸爸妈妈都吃完很久了,他还没丢碗。
女教师林秀穗进屋来向细米(8)的妈妈借什么东西,见了细米(8),对细米(8)的妈妈说:“细米(8)好像有什么心事。”
妈妈说:“从河边上回家后,就一直这样。”
林秀穗问:“细米(8),你怎么啦?”
细米(8)拨拉着碗里的饭,不作回答。
妈妈说:“长耳朵了吗?林老师问你哪!”
细米(8)将碗向桌子中间猛一推:“我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眼睛里却憋不住滚出泪来,随即,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向里屋走去,一边嘴里还在很生气地说着,“我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
妈妈望着他走进里屋,疑惑地看着林秀穗:“这死孩子今天怎么了?”
林秀穗摇摇头——她也不明白。
细米(8)进了里屋,从书包里掏出文具盒打开,取出一把刻刀,对着桌子,毫不珍惜地刻将起来,一刀一刀,都狠狠的,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桌面上很快就泛起一堆看上去很新鲜的木屑。
妈妈进来了,见细米(8)在刻桌子,指着他道:“昨天才打过你,你怎么又忘了?”
细米(8)不理会妈妈,继续刻。
妈妈跑过来,一把夺过细米(8)手中的刻刀,随即将它扔到窗外的草丛里:“刻!刻!刻不死你!”
细米(8)叫着:“就刻!就刻!”一边叫着,一边流着泪往门外跑去。
妈妈心疼地看着那张为细米(8)学习特地准备下的桌子——那上面已没有多少好地方了,几乎到处都被细米(8)用刀刻过。她叹息了一声:“这孩子不知得什么病了,一天不刻东西,就一天手痒痒,照这样刻下去,总有一天要刻到人身上。”
妈妈心里生着气,但目光还是禁不住地被桌上刻着的那些图像吸引住了。那上面有鸡,有鸭,有山羊与驴子;有燕子,有鸽子,有乌鸦与鹤;有大人,有小孩,有男人与女人。所有这些形象,都很杂乱地混在一起。有一阵,妈妈看着这些图像,竟然忘记了生气——妈妈已许多次这样了。当然,妈妈最后还是生气,生很大的气。
细米(8)跑到了院门口。他百无聊赖地倚在门框上,抬头望着一牙月亮。要是在往常,他饭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跑到后面的村子里去找三鼻涕他们在村巷里打架或做各种各样的游戏。但今天,他没有这个心情。他觉得今天的月亮也很淡漠,看了一阵,就不再看了。他的手在院墙上摸索着。墙上有一块活动的砖头,他将它取下,伸手进去,一下就取出一把刻刀来。他到处藏着刻刀,各种各样的刻刀。猫洞里,门头上,褥子底下,教室的课桌里……到处都有他的刻刀。他到底有多少刻刀,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由于藏的地方太多,有一些他都忘了,突然有一天,他会想起来,心里就会很高兴。妈妈扔了他许多刻刀,单往河里就扔过四五把。
他举起刻刀在月光下看了看,觉得刀口不够亮,就在院门的石头台阶上磨起来。磨了一阵,觉得它可能已经足够锋利了,才住手。他又将刻刀举在月光下看了看,然后借着从屋里漏出的灯光,在院门上又刻起来——两扇院门上,已经有了许多图像了。他要将三鼻子刻在上面,要刻出他那两道长长的鼻涕。“咔嚓咔嚓”,木屑纷纷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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