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短篇文学集(35)

2025-10-10 评论

  三柳爬起来,提了提裤子,低着头将鸭们赶到了一条偏道上……
  十斤子回到家,一上午心里不痛快。到人家菜园里挖蚯蚓,挖完了连土都不平,坑坑洼洼地扔在那儿,人家主人要他平上,他却头也不回地就走。“看我下次还让你挖!”那主人指着他的后背发狠。“请我也不来!”他掉头回了一句。穿蚯蚓时,又常常不小心将那尖尖的芒戳了出来。他从心里希望此刻三柳就在他面前,他好用尖刻的话一句一句地刺激三柳。吃了午饭,他晃悠晃悠地来到了砖窑。
  三柳不在。
  十斤子就摸到了蔓的家。
  即使初春,这里中午的太阳也有几分分量了。蔓拿了一个小木盆,把三柳叫到河边上:
  “过来呀!”
  三柳脚不离地,慢慢往前蹭。
  “磨蹭什么哪?”
  三柳走到河边:“水凉。”
  “凉什么呀,河水温乎着呢。把褂子脱了。”
  “我不洗。”
  “看你脏的,还不肯洗。快脱了褂子呀!”蔓抓住了三柳的胳膊,直把他拽到水边上,“脱了!”
  三柳半天解一个钮扣地拖延着。
  十斤子过来,就站在篱笆墙下往这边看。
  “哎呀呀!”蔓放下木盆,三下两下地脱了三柳的褂子。
  三柳一低头,觉得自己瘦得像鸡肋一样的胸脯很丑,加之天凉,便缩着颈项,双臂抱住自己。
  蔓打了一盆水,把三柳的手扒开,用毛巾在他身上搓擦起来。
  三柳害羞了一阵,便也就不害羞了,仰起脖子,抬起胳膊,闭起眼睛,听任蔓给他洗擦,将他摆布。
  蔓往三柳身上打了一遍肥皂,用毛巾擦去后,便丢了毛巾,用手在三柳的身上“咯吱咯吱”地搓擦着。
  此时的三柳像一个温馨幸福的婴儿,乖乖的。
  那双温热柔软的手在他的肋骨上滑动着,在他的颈项上摩挲着。
  三柳觉得世界一片沉寂,只有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响。那声音很脆,又很柔嫩,很耐听。春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半透明的眼帘,天空是金红色*的。有一阵,他竟忘记了蔓在给他洗擦,觉得自己飘散到甜丝丝的空气里去了。
  三柳朦朦胧胧地记得,还是四岁时,母亲把他抱到水塘里,给他这样擦洗过。母亲掉到潭里淹死后,他便再没有体味到这种温暖的擦洗了。
  三柳的黑黄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道红色*,接着就是一片一片,最后,整个上身都红了。那颜色*是婴儿刚脱离母体的颜色*。太阳光透过洗净的汗毛孔,把热直接晒进他身体,使他感到身体在舒展在注进力量。
  蔓停止了洗擦,撩了一撩落在额上的头发,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三柳紧合的睫毛间,沁出两粒泪珠来。
  蔓给他换上干净的褂子,转身去唤在河边游动的鸭们:“嘎嘎嘎……”
  那群白鸭便拍着翅膀上岸来,摇摇摆摆地跟着蔓和三柳往院子里走。
  十斤子赶紧蹲了下去……
  三
  傍晚,三柳提着卡来到田野,十斤子早坐在田埂儿上了。
  十斤子眯起一只眼,只用一只眼斜看着三柳,嘴角的笑意味深长。
  三柳的目光里仍含着胆怯和讨好。
  使三柳感到奇怪的是,十斤子手里只有一只空绳兜,卡一根也不见。
  太阳落下了。
  三柳看了一眼十斤子。
  十斤子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三柳等不得了,便卷起裤管下了田。
  “喂,喂,那田里已插*了我的卡了。”十斤子叫道。
  三柳疑惑地望着并无芦苇秆露出来的水面。
  十斤子懒洋洋地走过来,走进田里,卷起胳膊,往水田一伸,拔出一根卡来,在三柳眼前摇着:“看清楚了吗?我插*了闷水卡。”
  三柳只好走上田埂,走进另一块田里。
  “那块田里,我也插*了闷水卡!”
  三柳仍疑惑地望着并无芦苇秆露出的水面。
  “不信?”十斤子跳进田里,顺手从水中又拔出一根卡来,“瞧瞧,这是什么?卡!”他上了田埂儿,撩水将腿上的泥洗濯干净,对三柳道:“新添了一百根卡,这些田里,我都插*了卡了。”
  三柳望着十斤子,那眼睛在问:我怎么办?
  十斤子随手一指:“那儿有那么多水渠、小沟和池塘呢。”当他从三柳身边走过时,故意停住,用鼻子在三柳身上好好嗅了一通,“胰子味好香!”随即朝三柳眨眨眼,转身回家去了。
  三柳愣了一阵,见天色*已晚,只好一边生闷气,一边将卡东一根西一根地插*在地头的水渠里、河边的池塘里。那些地方,泥鳅是很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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