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瓢(104)

2025-10-10 评论

  “林文藻。”
  “林文藻是谁?”
  “林文藻都不认识!就是和戴萍谈恋爱的林文藻!”
  “戴萍是谁?”
  “戴萍是谁?戴萍就是跟邱镇长搞腐化的那个戴萍。”说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嘴,并迅捷地掉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对那个还在追问的人很恼火地说,“走你的路吧,别问东问西的!”
  一把椅子,一只长筒袜,人就死了。油麻地的人觉得林文藻死得十分蹊跷。油麻地也有过人自杀,油麻地人也看过其他许多地方上的人自杀。他们见过吊在梁上的、树上的、风车桅杆上的,见过投河的、投塘的、投大粪坑的,见过喝盐卤的、吃毒药的、吃砒霜的,甚至还见过吞金子的,但还从未见过如此不可思议的自杀方式。这算哪一路的自杀呢?到底是教书先生,自杀都那么斯文。可是,见过现场的与没有见过现场的油麻地人,都不太愿意相信这是自杀。几个这地方上很智慧的人,还跑到一间空教室里,拿来一把椅子,脱下裤子当长筒袜试着自杀,试了若干次,结果是下不了结论:好像确实是可以自杀掉的,又好像是根本不可能自杀掉的。
  这期间,杜元潮喝着由老师们给他泡的茶,一直守候在学校的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公安局的人在现场察看了很久,一个个都皱着眉头,他们显然碰上了一个棘手的案子。
  那门打开了,又关上,关上了,又打开了,反反复复地许多回。看样子,那门也有什么文章。
  林文藻还是原初的那副姿态与神情,半躺在地上。
  这几个公安局的人,显得很老练也很有章法。他们一直让林文藻的原初状态保留着,只是轻轻地碰一碰椅子,碰一碰他的额头。他们有时会趴在地上,歪着脑袋去察看长筒袜拴在林文藻的后脖子上的情况。在未彻底将各种细节弄清楚之前,他们是绝不让原先的状态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的。
  在现场一边站着陪同公安的是民兵营长,会不时地被提问:“现场确实没有被人动过吗?”
  “确实。”民兵营长说,“第一个进来的是校长,一个很有经验的人。”
  “将校长叫来。”
  校长被叫来了,他说:“我第一个进来后,就守在门口,再也没有让第二个人进来过,直到杜书记来。他下令让我们全体老师守在门口保护。”“你怎么进来的?”
  “是江老师砸开窗子,我从窗子跳进屋里打开了门的。”
  “门是拴着的?”
  “拴着的。”
  “确实是拴着的?”
  “确确实实。”过了一会儿,校长说,“不过,记得有一回,林文藻对人说,他在外面也有办法将房门在里头拴上的。”
  公安局的人听罢,又是一阵关门开门、开门关门,一脸狐疑。
  现场的察看一直延续到下午。
  杜元潮陪同公安在学校食堂吃了一顿饭。饭后,公安局的人提出要与第一个见到现场的男孩树枝谈话。树枝被叫到了办公室。在整个问话过程中,有一个细节是公安局的人反复追问的:“你当时有没有看到门外面有脚印?”这一点,在公安局看来,是极其重要的。因为昨天下了一夜雨,如果是他杀,凶手就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脚印。
  树枝眨巴着眼睛:“不记得了。”
  “好好回忆回忆。”
  树枝一阵抓耳挠腮后,忽然大叫起来:“有脚印!”
  “光脚还是穿鞋。”
  “穿鞋。”
  “什么鞋?”
  “凉鞋。”
  公安局的人摇了摇头,说:“死者穿的就是凉鞋。”
  树枝说:“对了,就是林老师的脚印,我认得。”
  “就没有其他脚印了?”
  树枝又开始抓耳挠腮了。过了一会儿,又叫了起来:“有!”
  “光脚还是穿鞋!”
  “穿鞋。”
  “什么鞋?”
  “还是凉鞋。”
  “还是凉鞋?”
  “跟林老师的凉鞋不一样的凉鞋。”
  “多大?”
  树枝用手比划着:“这么大,这么大……”比划了半天,他的手也不能停在一种长度上。
  “你真的见到另外的脚印了?”公安有点儿疑惑。
  树枝不敢肯定了,又抓耳挠腮了。
  几个公安笑了,挥了挥手:“谢谢你了,小同学,你可以走了。”
  树枝一边往人群里走,一边说:“我见到脚印了,凉鞋的脚印。”颇为得意。
  许多人都听到了树枝的话,于是这话就被传来传去,加之公安一脸的疑惑和一连串神秘的举动,众人就有了一个判断:林文藻是被人杀害的。众人一下觉得问题严重了,并且都有点儿心惊胆颤。他们甚至在私下里排查起谁穿凉鞋———那时的油麻地很少有人穿凉鞋。排来排去,首先被想到的一个穿凉鞋的人竟然是镇长邱子东。可一提到邱子东,人们心里就咯噔一声,再也不敢往下说了,因为,他们立即想到了戴萍,想到了戴萍与他的关系以及与死者林文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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