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子东低垂着脑袋坐在老坟前,耳边是芦叶相摩而发出的沙沙之声,这沙沙之声单调而枯燥。
黄昏时,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前村后舍呼鸡唤牛的声音,显得呆滞的双眼渐渐鼓胀起来。
他将猎枪的枪管放到了下巴下,然后脱掉了鞋子。他活动了几下似乎有点麻木的脚趾,心头涌起一种滚烫的冲动。时间在芦苇叶上走着,留下雨样的声音。
当他意识到天真的下雨时,他早已被雨淋湿。
他将枪管挪到了鼻子底下,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火药味,咳嗽起来。
闪电如游蛇滑过天空,随即便是一声脆雷,震得大地微微颤抖。他猛地站了起来,当他转身看到因雨水的泼浇而变为黑色*的老坟时,抓着枪仓皇逃出了芦苇丛,脸上、胳膊上被锋利的芦叶划了好几道伤痕。
走到镇上,他远远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老婆正举着一把破伞站在雨中。他不由得站住了,透过雨幕望着她,望着她的溜圆的肚子,他似乎第一回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也似乎第一回发现她已有孕在身了。他朝她大步走过:“这么大的雨,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他有点生气,从她手中拿过雨伞,为她举着,而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他一边看着她的肚子,一边与她往那座低矮的窝棚里走去……
雨天好没有滋味,许多人正慵懒地围着范瞎子,在镇东头一户人家听歌: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微如线。光阴*寸隙流如电,风霜两鬓白如练。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至今寂寞彭泽县……
碧云天,黄叶地,又是一年秋光时。
连日的晴朗之后,今天一早,天就转入阴*晦。不仅是阴*晦,杜元潮还未起床时,就莫名地觉得有点儿不安。他总是想着昨天夜间从镇委会办公室回到家时看到的情景:那匹多时不再显形的白马驹,又出现在了东边的林子边。与以往不一样———以往它出现时,往往让人觉得它周身笼着祥和的光环,而这一回却显得有点儿惨淡无光。它不住地用蹄子刨着土地,并用尾巴不住地甩打着一棵桦树的树干,月光下,就见落叶纷纷。好几回,它欲要朝他这边跑来,但每回都是跑了十几丈远,却转身回去,反而隐没于林子里。过了一阵,它又会出现,但却是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毫无踪迹,仿佛是那个地方突然生长出来的。他带着犹疑推门走进家中,上床后,就老想着它,一夜间,无数次从惊乍中醒来,但却不知为何而惊乍。
起床后,杜元潮横竖觉得今天有点儿诡异。
他打开院门时,看到一条蛇一动不动地盘在门口。起初,还以为是一张牛屎饼呢:哪来一张牛屎饼?仔细一看,却是一条蛇,不由得心头一惊,汗毛根根倒竖。他没有惊动还在床上躺着的艾绒与女儿。那时,女儿正像一只受惊的鸡雏钻在艾绒的怀里。他没有打那条蛇,而是用一把铁锨从地上将它铲起,那蛇却如原初的样子依然盘在铁锨上。他端着铁锨,将它扔到了河里,它居然还是那样盘着漂在水面上。
一个叫周家宽的人正往田野上跑,杜元潮问:“你跑什么?”
周家宽气喘吁吁地说:“我追我的鸭子。”
“这就奇怪了,追鸭子还追成这样。”
周家宽一脸的疑惑:“书记你说怪不?我家那只母鸭子养了两三年了,平素总跟鸡混在一块儿,今天一早,我刚打开窝门,它第一个跑了出来。跑出来就扑翅膀,扑着扑着飞了,一翅飞出两块田远去,飞到那边的野地里去了……”说罢,追他的鸭子去了。
杜元潮正纳闷时,朱荻洼一瘸一拐地来了。他是来给杜元潮送通知的,让杜元潮今天上午去上头开会。临走时,朱荻洼向杜元潮说了一件怪事:三队有块地,本是放干了水准备翻耕种麦子的,今天早上却发现那块地里蓄了尺把深的水。
“谁又车的水。”
朱荻洼摇摇头:“地头上是有一部风车,但那风车的篷早在十天前就一页一页地卸去了。
刚才我走过时,有好多人围在那里,那水槽确实是湿的,槽口还在滴水呢。”
杜元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一个个就知道胡说八道!”
朱荻洼很委屈:“书记,不信,不信你去看。”
杜元潮等朱荻洼走后,心里满是惶惑地走进屋子。那时,艾绒正在给琵琶穿衣服。一夜睡眠之后,琵琶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涂了胭脂。她张开双臂向他倾倒过来:“爸爸抱。”杜元潮说:“爸爸要去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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