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春成为往事(146)

2025-10-10 评论

  萧川激愤地指出,资本和权力在贪欲的支配下,造成多少次
  矿难?可是这样的事情为什么直到今天还在继续发生?关键的关键在于我们面对的是不良矿主和腐败官员组成的强大利益同盟。
  他认为,矿主和腐败官员在公私两方面均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从公的方面来讲,矿业往往是当地的经济支柱,矿业的好坏,体现了当地经济发展的水平,也是当地主要官员的政绩所在;当然,这种矿业经济也有风险,就是一旦发生矿难,对当地主要官员的政绩也是极大的破坏;在这种成也矿业和败也矿业的格局中,考虑到矿业带来的利益是现实的,而矿难的发生是偶然的,于是官员们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也就只能放手一搏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盼望矿主给自己出成绩,期望命运不要给其开玩笑出矿难。从私的方面讲,矿山的经营,在肥了企业主的腰包的同时也充实了腐败者的口袋,当地官员就和矿主结成了同盟。我们的制度为渊驱鱼,为他们走到一起创造了条件。
  在洛泉大学开会期间,萧川向我介绍了上述情况以后,郑重地断言:“如果国家再不采取措施,就要出大事情。”
  我看着萧川因为叙述这些事情而激奋起来的面容,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事情验证了我从新闻广播上对于这类事情的了解,它作为事实沉甸甸地落在了我面前。但是,当时我想的似乎并不是这些事情,我在想:萧川为什么要花那样大的气力去写商子舟?和他刚才讲述的事情相比,商子舟多么遥远啊!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在对现实观感和文学表现之间造成了阻隔?
  这真是耐人寻味。我什么都没说——我想起了我和萧川大致相同的履历,想起了我也曾经经历过的摸索。人要看清眼前这个世界需要时间。这也是我不想让萧川陪同我到崤阳的原因吗?我不知道。
  我特意到著名的“春生记”
  月饼商店买了几斤月饼。萧川告诉我说,目前崤阳县能够拿得出的特产也就是“春生记”月饼了。“春生记”月饼商店是一个副县长的妹妹开的,现在好生了得,目前已经把分店开到了洛泉和靖州,把钱赚海了。
  我知道萧川说的那个副县长叫金超,仅仅两年以前还是我在北京一个单位的同事。金超是崤阳县人,他是从这里考大学到北京,在北京参加工作,结婚,
  离婚,后来因为一些很复杂的原因被迫离开单位,应聘到这里当副县长的。尽管我很想见到他,很想了解他的生活和事业状况,但是我又害怕这个人和萧川谈论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关联,害怕世界再次向我显露出它的恶意和荒诞,我甚至连类似的联想和推测都恐惧着。所以我没有对萧川说我认识金超,我到崤阳也不准备去看他。
  这样,我就没有在崤阳县城停留,直接到马家崾岘去了。
  59.父亲·母亲·儿子
  从县城出来的时候,天气更加阴沉,浓云包裹住了崤阳山,山上的建筑消融在滚动着的雾霭之中。大地更加苍茫,好像已经无力承担自身的沉重。
  尽管我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马家崾岘村之荒凉凋敝仍然让我感到吃惊。原来散漫着窑舍房屋的地方,现在到处是断壁残垣,树木杂草疯狂地生长,遮没了人类活动的痕迹,看上去就像史前时期的一处遗址。造成这种状况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自从崤阳县的煤炭生产大规模开展以后,相当多的农村青年被转移了出去,成为煤矿工人,而黄土高原上的村落原本就地多人少,广种薄收,没了劳动力,撂荒土地就越来越多。再一个原因是,为了涵养水源,减少黄土高原向黄河流失泥沙,国家采取了退耕还林政策,很多地方都不再让耕种。这两个原因奇妙地结合成为非常有效率的社会行为,于是造成了这样一种趋势:一些自然条件不好且人口逐渐减少的村落归并到大的村镇中去了,这些村落自然要在自然中消失。马家崾岘就属于这样的村落。萧川当时还警告我说:“你不一定还能够找到那个村子。”看来我还是幸运的——马家崾岘还在,我看到一些窑院里有人在活动。
  没有用什么人指点,我就依照二十五年前的印象找到了吴克勤住的那个窑院。院子里那棵独一无二的枣树还是那样挺拔高大,由于刚刚被收获,枝叶有些疏落,但是它那坚硬的枝条仍然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院子里堆着一堆没有剥皮的玉米和带着缨子的大红萝卜。没有狗,没有鸡,也没有猪,异常安宁。
  “有人吗?”我冲着窑洞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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