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种从心理学层面对于人自身和对于人在历史中的位置的探讨。
任何一个作家在创作过程中都免不了要和历史打交道。我常常想,历史究竟是什么?当一个人处在某种历史事件中的时候,他对于这个事件到底有多大程度的认识和了解?他是作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人还是作为社会符号存在于历史之中的?他用何种方式与历史对话?在也许自觉也许不自觉的过程中,他的本性是被消散了被掩藏了还是被扭曲了?
这正是本书探讨并力图向读者揭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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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在探讨中很多宿命的东西困扰着我,这就是我写作本书过程中曾经在《写作札记》中表述的:“在强固的历史面前,人的全部命运展现反映的都是:虚弱。”是的,是虚弱,这是我的基本看法。那么,究竟什么是历史?它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以至于会让整个人类感到虚弱?
我的看法是:历史不是某种我们无法了解的力量汇集而成的社会情态,它实际上来源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创造,换一句话说,历史是由无数个人动机汇集而成的某种形式的社会变动。历史无所谓正义或者非正义,它仅仅是一种不能被进行价值判断的强固存在,就像一座巍然而立的高山,人类用自己的行为造就了它,而它又很难因为人的愿望和要求被改变,所有个体为了生存都必须与它共处。这时候的历史实际上已经演变为某种脱离于人类自身的强固客体,在它面前,人类任何向自我回归的渴望都会演变成为一场斗争,一场在灵魂深处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斗争。
人生的起点就像掷骰子一样,它的偶然性深深植根于无法逃避的事实之中。这使我想到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曾经说过的一段话,大致意思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历史时代、一定的社会、带着一定的遗传基因被我们的父母生养出来,所有这些因素对于我们来说都是“被给予”的,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扔”到这个世界中来的。
我们必须按照这一切开始我们的生活。很多被人当作真实和理所当然的东西,其实不过是人生存其中的社会暗示影响所造成的虚幻。一个人的道德态度(他的伦理特征)来源于他本人的心理结构,但是,这些态度又和他所处的那个社会的历史、文化发生着联系,因此也必然体现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的特征。
我们所说的人与历史的关系大抵也是这样一种状况。
被称之为历史的东西不是现在进行式的描述,它是一种过去式的述说,一种能够依据某种理性原则联结成为线索的东西。从表面上看它具有强固的必然性,它的质地和方向不容许质疑,但是如果我们观察细节,就会发现有许多或然性,只有在或然性当中我们才能够发现人类心灵的轨迹。这就像物理学上的不确定原则:“我们不能非常确切地同时知道一个粒子在哪里和它的运动速度是多少;如果我们能够测出它的准确位置,我们就无法测量出它的速度。”我们把它引申一下:如果你检测历史,你就不知道它在哪里;如果你知道它在哪里,你就不可能确知它的速度或者说运动方向。这很耐人寻味。
在文学的意义上,我宁可认为不知道历史在哪里,我只能在看到它的那个地方观察它,而我观察它的那个地方肯定不是别人的地方。历史就像浩渺的星空一样,虽然有点点星光,但其深处仍是巨大的虚无,或者换一句话说,尽管历史是一个必须赋予内容——不管必然性还是或然性——的概念,但是,我的主人公经历的所谓历史没有内容,他们仅仅是时间过程中偶然出现的人物。所以,我不希望读者过于看重本书的历史叙述,那是为了演出不得不搭建的舞台,历史在这里是一个借助的概念,实际上,把它理解为“时间的过程”更为合适。我更为关注的是人类自身,我描写的是在时间过程中的人。
指出这一点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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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文学经历了二十多年探索和发展,终于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天,历史会对它做出评价,但这需要时间。就我个人来说,这二十多年是我生命的核心区域,按照通常规律,这段时间应当是最富于创造力的时期,但是我并没有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其中原因多多,感慨也多多。进入新的世纪,当我完全彻底地把文学作为惟一生存方式以后,我感觉一个目标越来越清晰,感觉自己正在接近这个目标——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突然加力,以前所未有的激情和速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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