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春成为往事(71)

2025-10-10 评论

  “玉兰,”井云飞说,“我经常以为你是老天眷顾我,派到我身边的一个仙女……”
  玉兰说:“胡说哩,世上哪里就有仙女?那都是人胡说哩!”
  她刚刚弄清楚,井云飞给她讲的关于黄河九十九道湾的故事中,那个百花仙子并不是实实在在的人物,仅仅是
  神话传说中的一个人物——她很为井云飞如此轻易地让她相信了这个虚构的传说感到羞愧,就像是一个经常为黛玉唏嘘慨叹的少女终于弄明白这个值得同情的弱女子不过是一个叫曹雪芹的老人写出来的人物、生活中并不真的存在一样。
  28.降生
  一九一七年四月三日(农历一九一七年二月十二)凌晨,玉兰突然出现临产征状。一阵剧烈的腹痛把她折磨得脸色苍白,一开始她用手抓紧被褥,坚持不让自己出声,但是,她没有坚持住,终于嚎啕起来。幽深的大院里回荡着玉兰创造生命时的激昂呐喊。一直服侍着玉兰的金花赶忙去喊叫白旭医生。白旭医生半个月以前已经住到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宅院,井云飞把房子租了下来,请他来专门照料玉兰。
  这天彤云密布,在很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闪电,照亮了一部分大地和天空中流动着的云彩。大地由于已经苏醒而强调自己的职责,坚硬地舒展着,好像在等待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必要的话,它还能够做出自己的反应。空气中有一种甜丝丝的春天的气息,但是极为稀薄,稍微有一点风儿,那种气息就被吹散了,代之以早春天气特有的料峭的寒意。寒意是没有味道的,就像冰雪没有味道一样,但是你能够感觉到它。
  金花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匆匆忙忙到附近那个宅院把还在睡梦中的白旭医生喊了起来。白旭几乎一路小跑,来到玉兰跟前,以一个富于经验的医生的稳健姿态,有条不紊地做着必要的准备。白旭医生让金花烧了一大锅开水,金花应了一声,去了。
  玉兰的阵痛持续了整整两个钟头。当灿烂的太阳把第一缕光线从窗户投射到炕上的时候,孩子终于露头。白旭医生让玉兰抓住自己的手臂。从来不大声说话的白旭医生用很大的声音命令已经疲惫不堪的玉兰使劲。孩子终于顺利产出!
  白旭医生用双手托起孩子,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看男孩还是女孩。在高亢嘹亮的哭声中,这个孩子宣告了自己的性别。白旭医生继而向站在门外的金花宣布:“男孩。”就好像降生这个男孩是因为他接生的缘故,脸上充满了职业性的骄傲和自豪。正在准备温水的金花凑到跟前来,带着从来没有生养过孩子的女人的好奇神情,看着颜色暗红的胎儿。那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男人此刻紧紧地闭住双眼,两只小手捏攥成拳头,扎叉着四肢,可着劲儿哭。金花不知道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地哭,她觉得孩子怪可怜的。白旭医生脸上洋溢着笑意,并没有想办法不让他哭的意思。极度疲惫的玉兰这时候没有气力去看看孩子,她觉得自己像被火烤的蜡一样被融化在了广漠的空间里,但是,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最初像游丝一样微弱,逐渐扩大,最后演变为充斥在整个世界的喧嚷……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所有这些在场的人的意识里,包括孩子的母亲,都还没有从一个独立生命的角度去看眼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所有这些事情和孩子自己反倒没有了什么关系。在一定意义上,这是对的——人对于自己的降生的意义的探询和理解要发生在很多年以后,目前,这个柔软的肉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这样,我们也就无须给这个孩子的大声啼哭赋予什么特别的意义,它没有意义,它仅仅是脱离母体的生命为了维持生命所进行的一种转换,从现在开始他就要自主呼吸,就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他就开始作为人“存在”于这个他没有丝毫准备的人生舞台了。这还是一个空瓶,究竟用什么东西来填充它,严格一点儿说,既不是这个孩子也不是周围的这些人、包括他的生身父母所能够决定的。
  “赶紧去叫醒冯坤,”白旭医生对金花说,“让他马上去告诉老爷!”
  金花应声去了。
  井云飞不在靖州,他目前正在洛州为成立靖洛联合商会的事情周旋。
  所谓周旋,就是把两个州政府和原有的民间商会拉到一起,进行新的谈判。这是一个费心费力的过程,你必须照顾各方利益,不断督促人们达成某种妥协,从而让所有人都感觉能够从联合商会的管理中得到安全和利润。这方面,井云飞掌握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不要说他的团总身份和麾下的五千名团丁,就是论财富,目前在靖州和洛州两地,也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够和他企及。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他的家业并没有因为豢养民团而被消耗,相反,他的财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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