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16)

2025-10-10 评论

    “那我只能买黑票。”
    “黑票可能贵得很。”
    “那我买机票吧。”
    “算了。买黑票吧,不过买黑票有风险。你又不着急走,设法找找亲朋好友买正道的票。”
    我一句话不说就走出了房间。和王先生打交道怎么就这么难受呢?资本家德性!我径直下楼,径直往外走。我无处可去。我宁愿在马路上流浪。直到王先生明白我已弃他而去,知趣地离开我的房间。
    经过招待所大厅时,我无意中发现了王先生的表弟。他坐在油腻腻的公用沙发上,假装注视服务台前登记的人。他的假装神态提示给我一个真实的事实:他在等候王先生但他怕我看出这一点。
    我成全他。我扬长而去。
    我回来时全天电视节目已经结束。
    毛同志说:“天啊,你再晚一步进门我就要报警了!”
    “谢谢你!”我说。
    “你把王先生弄得太难堪了。”
    “他活该。”
    “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没有一点情没有一点义呢?”
    “我还没有?他才没有!你不知道内情。”
    “我不知道内情有什么关系。”毛同志正襟危坐,严肃地对我说,“我有感觉。我感觉到你生怕受伤害,一受委屈就薄情寡义翻脸不认人。人家王先生已经受过许多伤害了,所以处世圆滑一些。但人家心里始终藏着一股爱意。”
    我对毛同志刮目相看。
    毛同志说:“不相信我的话?”
    “打死我也不信。”

阳光灿烂照耀着招待所我们房间的镜子。我在镜子里梳头。我透过自己的脸窥视自己的心。毛同志对我的感觉还是有几分准确的。此时此刻我的心像一片沙漠。与朋友也就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你替我办点事,我替你办点事,你说我好话,我吹捧你几句。全是俗入俗套,灵魂从不颤动。人走了茶就凉了。风吹过沟壑就平了。我是这样的?
    我想不是。我不想是。紫红色的电话机跳入我的视线。我久久望着电话。看见马甸桥上空的月亮在白天升起。我是有真朋友的。我这个朋友和我亲兄弟般相似,情同手足。尽管我们远隔千里,音讯全无,我相信我握有他的钥匙他也握有我的钥匙。
    我手中只有他几年前留下的六位数的电话号码,而北京现在已经是七位数。我无法找到他。
    我慢慢提起话筒,心里充满情意。在北京打最后一个电话吧。电话通不了是电话的问题,我只证明我的心。
    我慢慢拨了六位数,万料不到电话通了。一通就听他问:“喂哪位?”
    我张皇失措面红耳赤瞅着话筒。
    他说:“喂,请讲话。”
    我讷讷地说:“对不起,我以为电话不会通的。”
    “哦——”他一声长长的哦刹时删掉几年的空白,他温和地说:“小姐,电话从来都是通的。”
    “北京不是七位数吗?”
    “还剩最后一个局是六位数。”
    就事论事之后,我不知说什么才是,太没有心理准备了。
    他说:“你来北京了?”
    “我要离开北京了。”
    “什么时候?”
    “明天。”
    我这人的确变刁了。前一刻我都没打算哪一天走。朋友一接上头就拿刀刃试红白。不给他时间不给他余地,看他怎么处理。
    他说:“明天我不能送你。对不起。”
    我假笑,说:“没关系。你在忙什么呢?”
    “忙‘两会’。”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两会’?”
    他说:“看你,这么大的国家大事:政协、人大两个大会嘛。”
    “你和‘两会’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我的提问很可笑。“我在会上。懂了?”
    我忽然想起了平常在报纸上见到的他的名字,总是很高兴他成了一个人物。这会儿怎么忘了。
    “懂了。”我说,“你搞政治了,你是个比较著名的人物了。那你忙吧,不必送我了。”
    “这样吧。今天晚饭时间我有两小时可以自由支配,我请你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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