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早(17)

2025-10-10 评论

    李开玲从来这么悲壮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流畅过。她说着说着真的是感到了由衷的高兴。李开玲这辈子也放肆一次吧。她想都不要去想,就把王自力给她的钞票信手拿了出来,朝着戚润物,一把甩了过去。钞票散开了,雪花一样飞舞在戚润物的身边。
    戚润物用手拂开了眼前的钞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开玲。这个名叫李开玲的女人在她眼里飞速地起着变化。在戚润物的生活中,大家永远一团和气,相互戒备。大家只会在背后说一些尖锐的话。这样一些率性的话你永远都不可能听到。其实你是渴望听到的对吧?其实你是渴望与他人肺腑相见的对吧?但是那是你内心深处沉睡的梦想。这么多年来,你的梦想就没有在现实生活中闪现过。
    李开玲擦出了戚润物生活中的火花。
    戚润物说:“你等等!我有精神毛病?谁说的?”
    李开玲说:“有没有我不管。有,不能侮辱别人,没有,更不能侮辱别人。”
    戚润物不好意思了。她应该说什么呢?她说什么才能够表达出她真实的心情呢?戚润物只好转换了话题说:“嘿,你的眼睛在变颜色。这是怎么回事?你有特异功能吗?”
    轮到李开玲不知所以了。李开玲只好等待着戚润物更明确的表达。
    戚润物说:“你的眼睛需要看医生吗?”
    李开玲摇头。
    戚润物说:“有科研单位发现你眼睛的奥秘吗?”
    李开玲依然摇头。她依然等待着戚润物。
    戚润物沉默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戚润物鼓起最大的勇气,对李开玲说:“是王自力在造谣说我有精神毛病对吧。我告诉你,我没有。你也看出来了我没有,对吧?王自力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呢?他肯定以为我死也不会对你说真话的。可是我现在愿意对你说真话。白三改是我们家的小保姆。本来今天中午我要出差的,飞机出了一点问题,我回来了。王自力和白三改,他们就睡在我的床上。”戚润物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想嚎啕大哭,对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李开玲关上了房门,她回来了。她决定留下来。
    戚润物说:“谢谢。”她真的哭了起来。

四女人的游戏不是好玩的
    1
    国内贸易部国家物质储备局设计院粮食储备研究所的宿舍,坐落在汉口沿江大道的某一处。临街的围墙上,原来爬满了爬墙虎。绿绿的,绒绒的,给人的感觉亲切又漂亮。文化大革命后期,爬墙虎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再后来,世风日下,宿舍大院里屡屡出现小偷。研究所决定在墙头扎上碎玻璃。春天来到的时候,顽强的爬墙虎伸出孤独的嫩叶,缠绕着尖锐的碎玻璃,这情形也有特别的动人之处。再后来就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围墙外面终日挤满了小商小贩。研究所里的人回家,日日都要踩在烂菜帮子上面。所长的妻子因此还滑倒,摔断了尾椎,导致研究所付出了一大笔医疗费。研究所里老人日益增多,医疗费已经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不能有人再摔跤了。于是,研究所也动了脑筋,开放搞活,在围墙外面做了一排简陋的门面,出租给小商小贩。这样,既把小商小贩收拢到房子里面经营了,又赚回了一笔可观的租金。爬墙虎从此就消失了。爬墙虎变成了金钱。戚润物是眼看着爬墙虎变成金钱的,她对自己经历着的生活感到失望和不满。这所有的失望和不满是她处理她与王自力关系的全部心理基础。王自力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否则,王自力也许会花上一笔钱,让爬墙虎重新出现在这一段围墙上。
    从前,攀满爬墙虎的围墙下面是戚润物年轻的身影。她和她的同事们在这里散步,交心谈心。她也经常和王自力在这里散步,交心谈心。他们沿着围墙慢慢地走过去走过来。沿江大道上偶尔跑过一辆汽车,就会振奋他们年轻的心。长江的风从长江里吹来,带着一股新鲜的江水的气息。十七码头和十八码头的客轮总是傍晚起航去上海。汽笛浑厚的呜呜声漫长而悠远,一直舔荡到人心的最深处,谁都会由此生出几分柔情――那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亲一些,就是要单纯一些,只要你作了自我批评,我必定也要抢着作一个自我批评――那个时代注定是过去了。
    现在,戚润物没有地方好散步了。围墙外面的门点早上卖早点,白天家常小炒,煤炉煨汤。晚上上来火锅和烧烤。整条人行道上美容美发,洗面洗足,台球乒乓,卖书卖报,小葱大蒜,柴米油盐,烟酒副食,冲洗胶卷,维修电器,钟点旅馆,音像租借,介绍婚姻。工商部门不纠察的时候还要清洗汽车,突然来了纠察就狼奔豕突,儿哭母叫。其实这些门点的食品是不能够吃的,东西也是不能够用的,几乎全是假冒伪劣,哄骗的是外地人和民工的钱。总之粮食研究所的人们是不购买这里所有的商品的。他们不购买商品,他们也没有地方散步了。现在的事情就是这样。无论如何叫人气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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