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月来了。浅绿色果然是她。艾月进了门,与李开玲互相打量。艾月向李开玲伸出了自己的手。李开玲赞美道:“好漂亮的手。”
艾月道:“好古典的人。”
李开玲说:“幸会了。”
艾月说:“久仰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艾月与一般人不一样,她的眼睛先看见的是李开玲,接下来才看见迎面墙壁上的大照片。艾月说:“嗬,这男人是谁?”
李开玲觉得艾月的口气太调侃太不恭敬了,连忙为艾月介绍说:“这是我们国家的副总理啊!”
艾月说:“是吗?我还以为是戚老师的爸爸。”
戚润物说:“你连我们国家的副总理都不认识吗?”
艾月说:“我怎么会认识他呢?我又不在国务院工作,又不是象你这么有成就,又不看电视新闻。”
李开玲怕戚润物心里不舒服。赶紧把话岔开,说:“戚老师要有这样的爸爸,王自力也就不敢胡作非为了。”
艾月说:“嗨,照样敢。所谓色胆包天嘛。”
戚润物没有不舒服。她已经习惯了艾月。李开玲微笑。看起来戚润物和艾月真的是有缘分的了。这就好了。
艾月没有详细地观赏照片,只是对戚润物建议提了一个建议。她说:“以后带一个好像机去见要人,这照片太模糊了。”艾月说的是事实。但这事实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戚润物生命当中最重要的巨幅照片在艾月的造访中就这样被当作一个很小的细节一晃而过了。
今天李开玲特意收拾了房间。客厅的餐桌上铺了一块紫红色方格子桌布。茶具用去污粉细致地擦拭过了,用清水细致地冲洗过了,用棉布细致地揩干了。玻璃的本色这才显露了出来,无比地晶莹剔透,与新的桌布交相辉映,为一个良好的开端营造出了一个良好的谈话环境。
戚润物,李开玲,艾月三个人围坐在餐桌边。三杯香茶热气袅袅。
艾月没有客套,没有扭捏,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她说:“我好喜欢这样喝茶!我好久没有这样喝茶!哦,这是多么温馨多么温馨。”
李开玲说:“艾月,几岁了?”
艾月说:“三岁了。”大家又笑了起来。
艾月正经地说:“不小了,二十四岁了。”
戚润物说:“开玲大艾月一倍。艾月和开玲的女儿一般大,开玲可以做艾月的妈妈。”
艾月说:“要说年纪,开玲可以做我的妈妈,戚老师也可以做我的妈妈。可是我怎么叫你们呢?大妈妈?小妈妈?”
李开玲说:“打嘴。”
戚润物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艾月说:“所以,我们应该是三姐妹。大姐二姐三姐。我童言无忌。叫你们的名字比较亲切,你们叫我三姐就行了。”
戚润物说:“艾月今天尽赚便宜。”
艾月说:“是啊,这么多年来一心只想赚钱,好不容易改邪归正。现在只赚一点便宜算了。”
她们三个人喝茶。戚润物,李开玲都看着艾月,眼里笑意荡漾。艾月的青春,艾月的美貌,艾月的顽皮,艾月的袅娜,艾月的那一些儿嗲,艾月的那一点点不由自主的以小卖小,搅动和激活了戚润物和李开玲曾经经过的岁月和许多尘封的记忆。当人们经过过去岁月的时候总是那么没有感觉,匆匆忙忙,不当一回事。回味的时候却懂得珍惜和欣赏了。大街上的女孩偶尔也能勾起人的一种情绪,但是那风中的情绪转瞬即逝。只有在这细雨沥沥的午后,守着一杯热茶,知己两三人,随心所欲地胡说,把真实的自己率直地袒露出来,与大家的自己接壤――这才可以与往事干杯。非常好,这就是人生幸福时刻之一种。
无须过程。没有试探。艾月越过了许多世俗的障碍直接奔向戚润物和李开玲,就象一只敏捷的小鹿。艾月每一次出现,都散发着强烈的动物气息。艾月说:“这样多好。这样才是我理想的家。我喜欢你们,你们知道吗?你们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们知道吗?我曾经在梦中千百次地与你们相遇,就象遇到我的母亲和姐妹。”
艾月说;“今天与你们在一起。我不知道有多么开心。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的贝比也能够和你们在一起,我就是死了也感恩。真的,我想说爱你们又怕吓坏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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