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27)

2025-10-10 评论

  那马气宇轩昂,英姿勃勃,未等根鸟(27)催它,便心领神会一般,朝青塔风一般跑去。
  背上行囊,告别了奶奶一家人,根鸟(27)骑上白马,开始中断了一个冬季的旅程。当马走出青塔镇时,他催马朝那座寺庙跑去。他心里还是渴望看那老僧人一眼。然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座寺庙了。他问路上行人,他们有的说,青塔边上确实有座寺庙,而有的居然肯定地说,青塔这一带从未有过寺庙。他直找到中午,也未能找到这座寺庙。而那马似乎厌倦了寻找,总是将脑袋冲着西方,欲要西去。
  “我肯定是迷路了。”根鸟(27)打消了寻找寺庙的念头,在心中道一声“老僧人,再见了”,双腿一敲马肚,那白马便飞也似的奔跑在被春天的阳光洒满的荒寂野道上……

  根鸟(27)骑着马,沿着江边,一直往西。
  马大部分时间是走在悬崖边。走到高处,根鸟(27)不敢往下看。江流滚滚,浪花飞溅,并传出沉闷的隆隆声。根鸟(27)总在担心马失前蹄的事情发生,而那马却总是如履平地的样子,速度不减地一往无前。
  从上游不时地冲下来一根木头,远远看过去,仿佛是一条巨大而凶猛的鱼在江流中穿行。根鸟(27)宁愿将它们看成是鱼,在马背上将它们一一盯住,看它们沉没,看它们被江中巨石突然挡住而跃入空中又跌落江水,看它们急匆匆地向下游猛地窜来。当它们到了眼前,已明晃晃是一根根木头,再也无法将它们看成鱼时,根鸟(27)总不免有点失望。
  根鸟(27)有时会仰脸看对面山坡上的羊。它们攀登在那么高的峭壁上,只是为一丛嫩草和绿叶。青青的岩石上,它们像一团团尚未来得及化尽的雪。
  对面的半山腰里,也许会出现一两个村落。房屋总浮现在江上升起的薄雾里。根鸟(27)希望能不时地看到这些村落。几天下来,他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规律:只要看见铁索桥,就能见到村庄和散住的人家。因此,在见到村庄之前,他总是用目光去搜索江面上的铁索桥。那铁索桥才真叫铁索桥,仅由两条不粗的铁索连结着两岸,那铁索上铺着木板,高高地悬在江面。它们最初出现在根鸟(27)的视野里时,仅仅是一条粗黑的线。那根线在空中晃悠不停,却十分优美。马在前行,那根线渐渐变粗,直到看清它是铁索桥。
  每到铁索桥前,根鸟(27)总有要走过去的欲望。他扯住缰绳,目光顺着铁索桥,一直看过去,直到发现林中显露出来的木屋。有时江面狭窄,雾又轻淡,根鸟(27)就会看到江那边的人。这时,他就会克制不住地喊叫起来:嗷——!嗷嗷——
  山那边的人也觉得自己在无尽的寂寞里,听到对岸有人喊叫,就会扯开嗓门回应着:嗷——!嗷嗷——同样的节奏,算是作答与呼应,绝不让根鸟(27)失望。
  这种此起彼伏的呼喊,后来随着根鸟(27)的远去,终于消失,于是又只剩下江水的浩荡之声。
  这天下午,转过一道山梁,阳光异常明亮地从空中照射下来。根鸟(27)一抬头,发现不远处的道上,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黑马也正在西行。他心中不免一阵兴奋,紧了紧缰绳,白马便加快了脚步朝那马那人赶去。
  根鸟(27)已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马上的人了:他披着一件黑斗篷,头上溜光,两条腿似乎特别长,随意地垂挂在马的两侧。根鸟(27)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给他起了一个名字:长脚。
  长脚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便掉转头来看。见到根鸟(27),他勒住马,举起手来朝根鸟(27)摇了摇。
  根鸟(27)也朝长脚举起手来摇了摇,随后用脚后跟一敲马肚,白马就撒开四蹄,眨眼工夫,便来到长脚跟前。
  “你好。”长脚十分高兴地说。
  “你好。”根鸟(27)从长脚红黑色的脸上感到了一种亲切。这种亲切在举目无亲的长旅中,使根鸟(27)感到十分珍贵。
  长脚是个中年汉子。他问道:“小兄弟,去哪里?”
  根鸟(27)说:“往西去。”随即问长脚,“你去哪里?”
  长脚说:“我也是往西去。”
  根鸟(27)又有了一个同路人。尽管他现在还无法知道长脚究竟能与他同行多远的路,但至少现在是同路人。根鸟(27)又有了独自流落荒野的羊羔忽然遇到了羊群或另一只羊时的感觉。再去看空寂的江面与空寂的群山时,他的心情就大不一样了。在如此寂寞的旅途上,一个陌生人很容易就会成为根鸟(27)的朋友。
  他们互相打量着。两匹马趁机互相耳鬓厮磨地纠缠在一起。
  根鸟(27)眼前的长脚,是一个长得十分气派的男子。他的目光很特别。根鸟(27)从未见到过如此深不可测的目光。那目光来自长而黑的浓眉之下,来自一双深陷着的、半眯着的眼睛。最特别的是那个葫芦瓢一般的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使长脚显得格外的精神,并带了一些让根鸟(27)喜欢的野蛮与冷酷。长脚似乎意识到了这颗脑袋给他的形象长足了精神,所以即使是处在凉风里,也绝不戴帽子,而有意让它赤裸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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