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44)

2025-10-10 评论

  根鸟(44)一边在心中骂她没有出息,一边从一棵树上扳下一根树枝来。他取了树枝的一截,然后又再从独木桥上走回来。一根小木棍儿,七八寸长。他抓住一头,而将另一头交给了女孩儿。
  女孩儿抓住了木棍的另一头。
  根鸟(44)紧紧地抓住木棍,尽量放慢速度,一寸一寸,一步一步地将女孩儿搀向对岸。
  走到独木桥中间时,根鸟(44)感觉到女孩儿似乎不敢再走了,便转过身来,用目光鼓励她。
  这样的目光,对女孩儿来讲,无疑是有用的。她鼓足了勇气,又走完了独木桥的另一半。
  在根鸟(44)的感觉里,一座只七八米长的独木桥,几乎走了一百年。
  走过了独木桥,女孩儿一直苍白着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很感激地看了根鸟(44)一眼,随即又变得害羞起来。
  太阳彻底沉没了。四野一派暮色。天光已暗,一切都变成影子。
  根鸟(44)朝不见人烟的四周一看,问道:“你去哪儿?”他已很长时间不说话了,声音有点涩而沙哑。
  “我回家。”
  “你家在哪儿?”
  “往西走,还很远。”
  “那地方叫什么?”
  “米溪。”
  “那我知道了,还有好几十里地呢。我也要往那儿去。”
  “米溪有你的亲戚吗?”
  “没有。我要路过那儿。我还要往西走。”
  女孩儿得知根鸟(44)也要去米溪,心中一阵高兴:她有个同路的,她不用再害怕了。但当她看到白马时,又一下子变得十分失望:人家有马,怎么会和你一起慢吞吞地走呢?
  根鸟(44)抓起缰绳。
  女孩儿立即紧张起来:“你要骑马走吗?”
  根鸟(44)回头看着她:“不,天黑了,我和你一起走吧。”
  女孩儿用眼睛问着:这是真的吗?
  根鸟(44)点了点头,将缰绳盘到了马鞍上,让马自己朝西走去。他提了藤箧,跟在了白马的身后。那白马似乎通人性,用一种根鸟(44)和女孩觉得最适合的速度,均匀地朝前走着。
  空旷的原野上,白马在前,根鸟(44)在中间,女孩儿跟在根鸟(44)身后,默默地走着。这组合又会有所变化:根鸟(44)在前,女孩儿跟着,白马又跟着女孩儿;女孩儿在前,根鸟(44)在后,白马跟着根鸟(44)。但无论是何种组合,根鸟(44)和女孩之间一直没有说话。
  夜色渐渐深重起来。四周全是黑暗。白天的景色全部隐藏了起来。
  根鸟(44)已不可能再看到女孩儿的眼睛,但他分明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细眯着的眼睛在看着他的后背,因此一直不敢回头。
  当根鸟(44)意识到不能再让女孩儿走在最后,而闪在路边让女孩儿走到前面去之后,那女孩儿也似乎觉得后面的根鸟(44)在一直看着她,同样地不敢掉过头来。女孩儿像记住了她的眼睛的根鸟(44)一样,也记住了根鸟(44)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她不再害怕他的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了。她很放心地走着。她现在不敢回过头来,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害羞。
  除了风掠过树梢与路边池塘中的芦苇时发出的声响,就只有总是一个节奏的马蹄声。
  走在后边的根鸟(44)有一阵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因为风从西边吹来,将女孩儿身上的气息吹到了他的鼻子底下。他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但这神秘的气息,使他的心慌张起来。他不禁放慢了速度,把与女孩儿的距离加大了一些。
  女孩儿觉得后面的脚步声跟不上,就有点害怕,站住不走了。
  根鸟(44)又赶紧撵上两步来。他们终于又相隔着先前的距离,朝西走去。
  绿莹莹水汪汪的大平原,夜间的空气格外湿润。根鸟(44)摸了摸头发,头发已被露水打湿。正在蓬勃生长的各种植物,此时发出了与白天大不一样的气味。草木的清香与各种花朵的香气,在拧得出水来的空气中融和,加上三月的和风,使人能起沉醉的感觉。无论是根鸟(44)还是女孩儿,他们都一时忘记了旷野的空荡、深夜的恐怖和旅途的寂寞,而沉浸在乡野气息的愉悦之中。
  又走了好一阵,终于女孩儿先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根鸟(44)。”
  女孩儿似乎在等待根鸟(44)也问她叫什么名字,但根鸟(44)并没有问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叫秋蔓。”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走路?”根鸟(44)问。
  秋蔓告诉根鸟(44),她在城里读书,现在读完了。一个月前,她托人捎信回家,让人到船码头接她,结果她在码头上左等右等,也未见到家人。她怀疑可能是家人记错了日子,要不就记错了船码头——她可以分别在两个不同的码头下船,而在不同的码头下来,她就会有两条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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