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根鸟(6)父子俩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又回到了菊坡。
根鸟(6)一觉睡到了下午太阳即将落山。他坐在门槛上,掏出口袋里的那根布条,默默地看着。
布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仿佛写字的人当时在颤抖着手。根鸟(6)猜测,那是用树枝蘸着一种草汁写的。他觉得这是一件确实发生了的事情。他在反复看了布条上的字之后,将布条放回口袋,走出院子,走到村前的大路口。他希望能看到一些从远方而来的过路的陌生人。他要向他们打听有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叫紫烟的女孩。
大路空空,偶尔走过一个人,也是他所认识的菊坡人,或是与菊坡邻近的外村人。
根鸟(6)又跑到大河边上。他要对任何一条过路的船大声问:“你们听说过有一个叫紫烟的女孩吗?”然而大河也是空空的,只有寂寂向前流动的河水。
根鸟(6)的身后是一架正在转动的风车,永远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使他觉得永远也不能得到一个他所希望的回答。他大概只能在心里揣着一个谜团,而无望地走动在菊坡,直到将它渐渐淡忘。
眼下,已进入秋天,菊坡这地方到处开放着菊花。黄的、红的、蓝的、白的,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菊花或一片片,或一丛丛,或三两株,空气里满是它的香气。这是菊坡最让人迷恋的季节。在这样一个季节里,根鸟(6)照理应是欢乐的。但现在的根鸟(6)无法欢乐。他的眼前总是那只神秘的鹰和那根令人心情不安的布条。他既不能看到四处开放着的菊花,也闻不到它们的香气。他显得有点呆头呆脑的。
天色渐晚,坡上的老牛在呼唤远走的牛犊回到它的身边。在大河中央游着的鸭子,也在向岸边的鸭栏慢慢游来。从村里传来大人呼唤小孩归家的声音。竹林里,飞来许多准备歇宿的麻雀,唧唧喳喳的喧闹,意味着不久就是它们宿眠后的鸦雀无声。河那边的景色渐渐变得虚幻,村里的炊烟也渐渐在暗淡下来的天色中,不易被觉察了。
根鸟(6)想着峡谷中那个叫紫烟的小女孩:有人救了她吗?怕是还没有。她不能回家,她只能独自一人呆在峡谷里。对她来说,夜晚实在太可怕了。
夜里,根鸟(6)无法入睡。他穿上衣服,紧缩着有点怕凉的身子,走出院门。他在门槛上坐下,望着似乎很荒凉的天空。几颗凉丝丝的星星在朦胧中闪烁,向他诉说着遥远与孤寂。门前水沟边的芦苇丛里,一两只萤火虫,发着微弱的亮光。夏天已去,它们还在勉强地坚持着。但变得淡而无力的亮光在告诉人,它们已不会再坚持多久了。小山那边是一片草地,大概是牧羊人无法忍受这夜的清静与寂寞,在哼唱着。那单调的声音被拉得很长,似有似无地传过来。声音是潮湿的。
夜晚的菊坡,让人多愁。
父亲的咳嗽声响在他的身后。
“夜深了,睡觉吧。”父亲说。
根鸟(6)依然坐着。
“这事情不一定是真的。”
“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就是真的?”
“我知道它是真的。”
“就不会是一个小孩使坏主意,耍好心的人?”
“不是。”
“我打了这么多年猎,也没有看到过一只白色的鹰。”
“可我看到了。就是一只白色的鹰。”
“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办?”
“……”
“她家里的人,总会搭救她的。”
“她家里的人,不知道她掉进了峡谷里。”
“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
“再说,这孩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掉进峡谷了,不一定活着了。”
“她还活着。”
“这是你心里想的。”
“她肯定还活着。”
“活着又能怎么样?谁知道那个峡谷在什么地方?”
“总会找到的。”
“天凉了,进屋吧。”“明天,我去县城。”“县城里也没有峡谷。”
“我去看看城里有没有寻人启事。谁家丢了人,都在城里贴寻人启事。城里人来人往的,消息传得快。”
第二天一早,根鸟(6)就去了三十里外的县城。
根鸟(6)都有两年不来县城了。
街上跑着马车、人力车、自行车,一街的铃声。街两侧,是大大小小的商店、客栈与饭铺,还有许多手工艺人摆的摊子。虽是一个小城,倒也繁华与热闹。
根鸟(6)无心去观望这一切。打进了城门之后,他就一路靠着街边走,眼睛直往墙上瞧,看有没有寻人启事。倒是不断地能看到一些寻人启事,但十有八九,都是寻找一些因精神不正常而走失了的人,而其中又以老年人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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