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57)

2025-10-10 评论

  台上的四千人一下怔住了,都立直了身子。
  马水清喊:“不准丑化贫下中农!――”
  那时,只要有人第―个站出来喊出什么,后面的人就会跟着喊什么。再说,这个节目确实有丑化的意味。台下的人经马水清这么一揭示,也都觉得那节目有问题。我们几个先跟着喊,接着―个个都跟着喊。其情形像一个人在听另―个人讲故事,一旁有个人突然说:“那故事是骂你的。”那人―听,觉得那故事像是骂他的,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
  台上的四个人木桩一般竖着,完全被呼喊声弄呆了。
  “滚下去!”
  那四个人一个个溜进了后台。
  这事情搞得很大,搞得后面的演出不能再进行,搞得―片沸沸扬扬。
  回学皎的路上,我问:“这本子不知是谁写的?”
  马水清说:“乔桉!”
  我立即问他:“你事先就知道?”
  马水清没有做出回答。
  后来我搞清楚了:邹庄没有人会写本子,便着人来学校找乔桉写本子,因为乔桉是邹庄人;乔桉不在,邹庄的人遇到马水清,就向他打听乔桉去哪儿了,并把找乔桉请他写本子的事顺便对马水清说了。
  事情很快闹到学校。高中部的一伙人说“乔桉这家伙很反动!”便把夏莲香放了,倒把乔桉扭到了那间屋子里。
  杨文富正在品酒似的小口喝汤,夏莲香突然出现在教室里。
  她从头到脚清洗了自己,换了干净衣服,头上插了几朵格外鲜亮的蓝花。她的脸色与眼神又回到了往日。清瘦更衬出她的成熟和一派少女风韵。杨文富手中的勺掉入汤盆,溅了―些浑浊的汤汁到那张狭小的脸上。
  夏莲香没有看杨文富一眼,只微带几分不好意思回到了陶卉她们中间。
  杨文富端着汤盆,凝住了―般。
  星期六下午,杨文富像条犯了错误的小狗似的,守在学校后面归家的路口,等着夏莲香。他采了一大把蓝花。
  夏莲香从桥上走过来了。当时阳光十分明亮,一弯木桥高高拱起,只将澄明的天空作为背景,把许多树木压到了视平线以下。经河水泛起的亮光―照,夏莲香更是夺目。
  杨文富立即直起了身子。
  然而夏莲香驻足桥头,任由清风吹了半天秀发,却转过身子往来路走去。
  ―股巨大的失落感顿时抓住了杨文富。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远去的夏莲香的背影。田野空空荡荡,寂寥无声。当夏莲香即将消失于―片树林时,杨文富不顾―切地向她追去。快追上时,他却放慢了脚步尾随其后。
  夏莲香过脸来,瞟了杨文富―眼,继续往前走。她要通过油麻地镇,走另一条路回家。她只想一人走。然而,杨文富总跟着,她便闪进―个小店铺,等杨文富走过来了,她突然走出来,“你干吗总跟着我?走开!”
  杨文富站住了,用手抠人家的土墙。
  “你再跟着我,我就叫了!”夏莲香警告了杨文富,然后大踏步往前走。
  过了―会儿,杨文富还是跟了上去……
  从那以后,夏莲香宿舍的后窗台上,每天早晨总有一只洗净之后装了清水的蓝墨水瓶,里面插着几朵还带露珠的蓝花。然而夏莲香并一会这些蓝花,让它们一瓶又一瓶地枯萎掉。
  我说:“这是杨文富采的。”
  马水清说:“为什么就不会是刘汉林采的呢?”

  第一节
  也没有人明确说学校不办了,但学校确实不上课了。
  马水清的父亲生了病,他请假去了上海。
  他―走,我对学校先少了许多依恋。不过,我还是天天在学校待着,常去教室看―看――想看见―个人。虽然我不可能与这个人说话,然而却总想能见到她,可又总也见不到她。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几个女生在讲台旁踢毽子,几个男生瞎胡闹。我便抱了―个瘪篮球,拉了刘汉林去求场赛篮球,每回都赛得汗淋淋的。
  当卫生院院长的陶国志不让陶卉去学校了,“在家,帮你妈做衣服,别去学校瞎闹!”
  陶卉的母亲会做缝纫机活。陶卉很早就能帮助母亲做针线活了。陶卉还会刺绣,我许多次看见她在课间绣花,很多女生围着看。她的手很白,左手捏成兰花指,―下―下地闪现在人眼里。
  我曾装着回家,从她家门前经过,却没有勇气往她家屋里看,而是快速地走掉了。走过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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