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水清忽然变得很不高兴,“你着急你就走。”
吴大朋笑起来:“好好好,我不说丁玫不来了,说丁玫马上就来还行吗?丁玫马上就来!”
我不再与马水清开玩笑了,坐在门槛上,目不转睛地往东面那条于昏暗中延伸着的小路上张望。
爷爷也拉着拐棍站在门外,胡子在薄薄的月光里翘动着。
“就我们三个人打吧。”马水清说。
牌打得很沉闷。打了―会儿,都觉得没有意思,就不打了。
吴大朋说:“我回家睡觉了。”便走了。
爷爷还在房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等待着马水清的指令。老人直到去世前的一分钟,都在任劳任怨地等待孙子的指令。
“不烧夜餐了,你睡觉吧……”马水清说。
爷爷端了一盏小油灯,颤颤巍巍地去了东房休息之后,马水清说:“我们去后面的大庄子走―走,然后回来睡觉吧……”
我明白,他是想去找大庄于子上那所小学的女教师舒敏。
第一次见到舒敏,是在―天晚上。大庄子上放电影,许多外乡人撬开小学校的教室门,往场上搬桌凳。晚上,就舒敏独自一人守着这小学校,她有责任保护学校,便拦在路口不让那些外乡人往外搬桌凳。几个外乡的小痞子见她很年轻,又那么文弱,就推推搡搡地往她身上乱碰。我、马水清和吴大朋正路过这里,先是一旁看着。马水清先看不下去了,冲着外乡小痞子嚷:“看谁敢搬学校的桌凳!”那几个小痞子就笑话马水清:“你是她的谁?”依然还要去碰舒敏。我和吴大朋便―起上来,和马水清一块儿与他们对峙。后来,双方动起手来。马水清平素是很怕吃皮肉之苦的,但这回却不屈不挠,跌倒了爬起来再战。那个吴大朋,眼角被人家的拳头击了一下,十分恼火,大叫道:“狗日的等着!”撒腿就跑,不大会儿工夫,抓了一支猎枪来,往高处一跳,前倾着身体,将黑洞洞的枪口对住了那几个外乡人,“狗日的,老子开枪打死你们!”那几个人吓得抱头鼠窜,引得许多人大笑。这时,马水清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刚才那一会儿,他是被人家踩在了脚下的。
吴大朋认识舒敏,就将我和马水清介绍给舒敏,也将舒敏介绍给我们。舒敏很过意不去,让马水清去她的宿舍洗一洗脸和手。马水清说:“不用不用!”吴大朋却说:“洗洗吧!”我们就随着舒敏去了她的宿舍。当舒敏看到马水清的额头破了时,立即从一只小箱里拿出一小瓶红药水,要给马水清涂上。马水清又说:“不用不用!”但舒敏却走近他,“那会感染的!”马水清就站在那儿不动了。舒敏在给马水清涂红药水时,怕疼着了马水清,还圆了唇,轻轻地往他的伤口上吹着气。就这样,马水清认识了舒敏。但后来,我从马水清那儿得知,他第一次见到舒敏,却是早在此之前许多时候了。他说,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有了想再见到她的念头。
吴朋告诉我们:舒敏二十五六岁,是两年前的秋天分到这所小学校的。这小学校里,就她一人是外地的,因此她常常独自一人留守。她的家离这里要走二百多里地的水路,平常的日子,她是回不去的。
认识舒敏的那个晚上,我就有―种孤独、寂寞的感觉……
这天晚上的的小学漆黑―团。
我们在舒敏的宿舍门口站着,马水清说:“她可能休息了。”
“不会这么早的。”我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
我们很失望地望了望门,只好往回走。在校门口的路上,遇上了家在本地的―位教师。他一见是马水清便说:“你是找舒敏的吧?她母亲生病,请假回家了,大概就这两天回来。”
我们就觉得这个夜晚很空洞。
走回吴庄时,马水清带着我拐道去了吴大朋家,在他家的窗下说:“吴大朋,明天,带我们打猎去吧!”
“不去不去!”
“枪药钱我出,―切钱都由我出,不去就是杂种!”
第二节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我们就上了吴大朋打猎用的小木船,一路往西,打猎去了。
吴大朋有两条猎狗,一为黄色,一为黑色,前者为两耳低垂,后者为双耳挺竖,都蹲在船头上。吴大朋用竹篙贴着岸边,把小船撑得像条青鱼似的直往前去,常常把水中的菖蒲或芦苇压趴下来。我们坐在船舱的板上,看水中的云天,看两岸的村野与田禾,或是转动的风车,或是水边啃草的水牛。有一处,四个男人趴在杠上踏水车,有一人“当当当”地敲锣,四双脚蹬得水车飞转,都看不见脚蹬子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竟都脱成赤条条的。那上身是黑黄色的,而下身由于终日不见阳光,却是白乎乎的,且又是些强健的大屁股,在明亮的阳光下不住地扭动着,再得了一片绿色的映衬,形象很生动,我们不由得都站起身来看。两只狗先是愣着,紧接着,冲着那些白屁股很疯地咬起来,像见了奇怪的猎物。我们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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