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烽特意跟沈聪聪约八点半在“标办”一层的咖啡馆见面。这个时间地点定得都很有讲究。时间上,他恰巧可以跟陶爱华一起吃个晚饭;地点上,又安排在“标办”附近。这样,他就可以借口“标办”有事儿,溜过去一趟,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司机开车到楼底下接他,完事他自己打车回来。这个地点,魏海烽是反复琢磨过的,尽管他跟沈聪聪在那家咖啡馆被陶爱华跟踪追击看见过一回,但那件事当天就被他糊弄过去了,他说确实是在采访。陶爱华说既然采访你为什么骗我说在开会?魏海烽说我这不是懒得解释吗?陶爱华声泪俱下,说:“我恨的就是你这个懒得解释!……你根本不稀罕跟我解释,你从心里瞧不起我。海烽,你以为我老了,文化水平不高,我就没有感情,就没有自尊,是吗?你以为你只要和我维持着这样一种夫妻的名义,我就应该知足,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是吗?你以为你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我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你不抛弃我,就已经是你对我的宽厚了,是吗?”魏海烽当时无言以对,但心里却并不惭愧。陶爱华大吵大闹一通,完了给魏海烽来了个“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要和她说实话,同时加强了管理,强迫他使用一款能发送照片的手机,以随时监管。当然他魏海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事先拍了一堆各种各样的照片,有会议室的,有现场的,陶爱华随时要他随时发。有几次,当着沈聪聪的面,他发了几张“会议照”,让沈聪聪唏嘘不已。
吃完了,魏海烽自觉主动地到厨房刷碗。陶爱华阴着个脸把桌子擦了,然后上厨房拎垃圾。魏海烽说:“垃圾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带下去就成了。”陶爱华整个人僵住,这算什么?这就算告诉她,一会儿他还得出去!按从前的脾气,陶爱华肯定火了,肯定抓着魏海烽问个水落石出,跟谁去哪儿什么事几点回来。但现在,她什么都没说,把抹布一丢,手一洗,进房间了。最近这段时间,陶爱华一直是这样,也不吵也不闹,整个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整天一副心不在焉欲哭无泪的样子。魏海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难受。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
魏海烽到丽堇酒店的时候,沈聪聪已经到了。魏海烽下意识地看看表,沈聪聪含笑说:“我来早了。”俩人坐下。茶,聪聪已经要过,这会儿刚巧沏好,是上好的普洱。魏海烽注意到沈聪聪刚洗过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虽然有点疲倦,但溢光流彩。她穿一件白色的纯棉衬衫,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正好显出脖子上细细的一圈白金项链。其实,沈聪聪出来之前,连续换了两身衣服,她先挑了一件桃红色丝绸衬衫,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下摆的蕾丝不顺眼,有点造作;后来她换了一款天蓝色蓬松无袖上衣,那身衣服穿着俏皮倒是俏皮,但有些过于随意。沈聪聪穿职业装很好看,但除非是上魏海烽办公室,其他的时候她是绝对不穿套装的,尤其是见魏海烽。
正事儿五分钟就说完了。沈聪聪问魏海烽下步怎么办?魏海烽感觉有点惭愧。他能怎么办?他又不是公安机关,又不是检察院,他能怎么办?最多就是提醒厅领导注意。然后,如果他那点良心和正义感还能把他折磨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他最多再逐级逐级汇报,往上拱,至于能拱到哪一步,拱出个什么结果来,他自己也没底儿。沈聪聪说,她倒有个主意,直接把文章发表出来。魏海烽面沉如水,问:“在哪儿发?”沈聪聪笑了,说,有的是地方。然后,魏海烽嘱咐沈聪聪要当心,别被打击报复了。沈聪聪一笑,她就喜欢魏海烽的这种关心。这种关心吧,就像冬天里的阳光,照得她暖洋洋的,但又让她看不见摸不着;不像炉火,靠得近了,烤得人脾气暴躁肝火两旺,离得远了,又不管事。沈聪聪见魏海烽情绪一直不高,就在想他可能是怕回家难过陶爱华这一关。这么想着,心里又可怜起魏海烽来,一面催促他赶紧回去,一面招手买单。魏海烽脸红了,忙说我结我结我结。他每次都说他结,但事实上,多数时候都是沈聪聪结,这次也不例外。沈聪聪给他的理由是,她挣得多。其实,沈聪聪是不愿意让他为难——中国很多已婚男人是老婆的长工,这一点沈聪聪知道。
魏海烽回家的时间跟他往常比,就算早了,九点半。陶爱华还没有睡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壁灯,黑咕隆咚的。魏陶住校,平常不回来。陶爱华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能少开灯就少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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