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烽叹口气,说:“下午遗体告别,找人不方便。”
陶爱华翻他一眼,魏海烽忙说:“先说说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一人老爹,得了癌,晚期,医院床位紧张,安排不进去,那人一急就动了手。护士这活儿,真没法干。”边上着楼,陶爱华边说,居然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拍片子了吗?”
“没有。”
“怎么不拍个片子?”魏海烽口气中带点埋怨。
“先说魏陶的事吧,就差6分,得赶紧找人了,实在不行花点钱。”陶爱华说。
魏海烽知道,挨打这事儿,要搁平常,陶爱华说仨小时都打不住。现在,她三下五除二就说完了,因为她惦记儿子,为了儿子,她连片子都没顾上拍就赶回来。什么事儿大,能大过儿子上学?
打陶爱华的人是一胡子拉碴肩膀上落满头皮屑的壮汉。当时,他提着水果、罐头直接就进了病房,护理员拦都没拦住,跟着后面直喊:“探视时间过了。”
那人头也不回就往里闯,陶爱华最烦这种人了,她迎面挡住,说:“没听见吗?探视时间过了。”
那人虽然看上去挺鲁的,但还是很有几分眉高眼低。他一见陶爱华那劲儿,立刻就矮了一截子,满脸讨好地说:“我不是来探视的,我是来找护士长的。”
陶爱华冷冰冰地问:“你认识她吗?”
“胡子拉碴”犹豫了一下,以一种可怜的哀求的声调说:“我父亲已经三期,大夫说越早住院越好……”他一边说,陶爱华一边皱眉,找上她的,永远是这些事儿。
“护士长,电话。”护士台,一小护士声音甜甜地喊。这个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把陶爱华的身份完全暴露了。陶爱华注意到那“胡子拉碴”一听到“护士长”三个字,浑身上下就像过电一样,眼睛里恨不能迸出满天星光。陶爱华恼怒不已,回头就是一句:“问他是谁。”话音未落,那小护士就接上:“您儿子。”
陶爱华一下子想起来,是中考分数出来了!
她丢下那个父亲生了癌的倒霉儿子,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抓起电话。“陶陶,考了多少分?!”
“胡子拉碴”跟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看陶爱华接电话。很快他就听明白了,这位护士长的儿子中考离重点分数线差了6分,护士长应该很疼儿子,不但没有批评儿子,反而安慰儿子。他听见她说:“儿子,没事!咱就差着6分又不是差得多,想想办法找找人,问题不大,啊?”
陶爱华这边电话刚挂,那边一网兜的水果、罐头就塞了过来,又沉又零七八碎。“胡子拉碴”一边把这些东西往陶爱华怀里推推搡搡,一边激动异常地说:“您就是陶护士长?早就瞅着您像!早就听人说起过您!说您工作负责、关心病人、业务一流——”
陶爱华边向外推东西,边跟对方解释:“住院由住院部统一安排,我说了不算。”
陶爱华推过去,“胡子拉碴”推过来,毕竟是男人,劲儿大,陶爱华推不过他,于是那东西就停在护士台靠近陶爱华的这边。“胡子拉碴”对这个结果是满意的,他恳求着,讨好着,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他对陶爱华不断说:“求求您了,护士长,求求您了,帮帮忙给我爸安排一个床位吧。我一定一辈子记着您,我们全家都会记着您的恩德您的好儿……”
他说得吐沫星子乱溅,卑躬屈膝低声下气腰越弯越低几乎躬成一个虾米,脸也越凑越近,鼻子都几乎要碰到陶爱华。陶爱华从内心里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一点本事都没有的男人,甚至连求人都不会求,求得那么讨厌,那么让人看不起。她下定决心,自己往后退半步,同时双手把那堆花花绿绿的水果、罐头又推了回去,以尽量职业尽量耐心的语调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住院的事的确不归我管,这都有制度的。”
“胡子拉碴”又往前凑了一步,还嬉皮笑脸的,像和陶爱华很熟似的:“什么制度啊!谁还不知道制度是怎么回事?刚才电话里您不都说嘛,‘想想办法找找人问题不大’!”说着,又把手里的东西顺着护士台推过去,不过这回推过去的动作和表情都有一些“装什么装”的味道,仿佛是在说:“你跟我谈制度?糊弄谁呢!假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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