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烽挂了电话,一股无名火腾地升上来。他最近一段时间,方方面面都不顺。当然这些不顺,可以简单地归结为“进步综合症”——求他办事的人多了,给他笑脸的人多了,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多了,请他吃吃喝喝的人多了。按道理说这些都是好事儿,但让魏海烽不舒服。他这种不舒服,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来的。因为连他自己也知道,他再不舒服,也总比那些求他办事给他笑脸对他阿谀奉承请他吃吃喝喝的人要舒服一些。魏海烽挂了电话,马不停蹄直奔厅长办公室,厅长办公室的门开着,李处正跟厅长握手告别。厅长和蔼可亲地给双方做了介绍,之后说了句:“你们双方这就算认识了。以后再有事就不必走我这个过场了。”说完,率先笑了,好像自己的话很幽默。李处和魏海烽也跟着笑起来,似乎刚听了一段精彩的单口相声。
李处告辞,厅长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魏海烽一眼看见泰华二十年的请柬,就在厅长办公桌上醒目地放着,显然厅长连打开都没打开。厅长站在书架前,仿佛在找一本书,背对着魏海烽,很随意的口气:“请柬在桌上。”
魏海烽知道,厅长越随意,其实是越不随意的。他那叫不怒自威,叫淡着你。厅长在书架上寻寻觅觅,对魏海烽既谈不上冷淡也谈不上热情,他这种态度让魏海烽如芒在背。魏海烽不怕和人正面交锋,正面交锋至少你有一个回应的机会,就像公开审判,好歹你可以为自己辩护两句。厅长转过身,见魏海烽呆立在那儿,于是语气越发平淡:“还没看见?就在那儿放着呢。”厅长周山川用眼睛指指桌子上的请柬,但目光却罩着魏海烽——到周山川这个年岁,经历过这么多风雨,他已然明白,水至清无鱼,人之所以是人不是神就是因为有私心杂念。周山川现在基本能接受下属在政策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个人或亲朋好友谋点私利,但是,如果下属对他不忠诚,跟他不一条心,当他一套背他一套,那是另一回事。
魏海烽硬着头皮,尽管难开口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厅长,为这个事丁志学找过我几次,现在又找到您这里来,如此不屈不挠锲而不舍,我怕另外有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的事,能办的,办;不能办的,不办。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躲着藏着!海烽啊,对于企业家,该尊重还是要尊重,该支持还是要支持,该合作还是要合作,毕竟他们为社会创造了财富并且有能力继续创造财富。”周山川手一摆,做了指示。
魏海烽咬咬牙,索性把机关议论最集中的“那档子事”摆到桌面上:“厅长,是这样,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跟您汇报,我弟弟魏海洋,现在做丁志学的公关代理。泰华二十年的纪念活动,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那又怎么样?海烽,不能因为怕人家说句把闲话,就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回避。这方面我们是有过教训的。去年,蓝天集团的王云达提出要把总部迁到上海,说我们省投资环境不好,没有招商引资意识。蓝天是省里的交税大户,他们这一说要走,搞得省里紧张得很,为此专门开了几天的会!……海烽,你的廉政意识很强,很好,但是不要忘了廉政的目的,是要把经济搞上去!”厅长这些话,讲得很有原则,但实际上也给魏海烽留了口子,魏海烽接过厅长递过来的泰华请柬,心里知道已经欠了厅长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在他今后漫长的从政生涯中,他要慢慢还。
魏海烽一回到家,就把魏海洋提落过来训了一通。魏海洋一张无辜的脸,布满委屈和不解:“哥,我就不明白现在你还担心什么,现在是厅长让你参加泰华的活动,又不是你自己要参加。”魏海烽一见魏海洋这样,心就软了;心一软,说出的话就软了。他看着魏海洋,慢吞吞地说:“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你。海洋,跟我说实话,你和泰华之间有没有什么不正当交易?”
魏海洋马上诅咒发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魏海烽略一思忖,说:“海洋,你跟丁志学走得太近了……”魏海烽本来是想说,你走得太近,动静闹得太大,对你们双方都不好,道理是明摆着的,目标太大。但这话还没说出来,魏海洋那边就已经火了:“跟丁志学走得近怎么啦?怎么就不能跟丁志学走得近了?丁志学不是坏人不是罪犯他是咱们省的省领导都得尊重的民营企业家!……我就不明白,你们厅那些人怎么就这么看不上他,不就是因为人家有钱吗?和有钱人结交怎么啦?是不是只要和有钱人结交,思想上就有问题,道德上就不纯洁。……哼,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僵化是形式主义;说难听点,那就是落伍是嫉妒是仇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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