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彬去过“标办”几趟,十次有九次都能碰到魏海洋。他们俩以前在光达,郑彬是学生,魏海洋是老师,关系还不错;但现在再碰上,一个是郑总,一个是魏总,人物关系变了,利益格局变了,又都年轻气盛,就有一点谁也不让谁的劲头。在郑总看来,魏总就是丁志学的碎催,靠着他哥手里那点权力捞银子;而在魏总看来,郑总就是命好,有什么也不如有个好爸爸。所以俩人说起话来就有点谁都跟谁不对付。郑总讽刺魏总,说:“平兴高速你哥哥一支笔一句话,你上这儿来干什么?”魏总调侃郑总,说:“你怎么知道我上这儿来一定是为平兴高速?”郑总没多少幽默感,他公子哥出身,一向只有他“幽默”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幽默”他?他当即变了脸,对魏总说:“因为这里是平兴高速招标办!”说完气咻咻走了。
郑彬一走,洪长革脸色就变了。魏海洋也知道是为什么,但故意装不知道。他一边东翻西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长革,晚上东方娱乐城,丁小飞的局,定好七点一刻。”
“海洋,改天吧。今天我嗓子不舒服。”洪长革推托。
“嗓子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吧?”魏海洋走过去,跟洪长革拍着肩搭着背好像特知己似的:“长革,我理解你。你不就是觉得让郑彬看见,影响不好?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你大可不必活得这么小心这么累……你看人家郑彬,绝对不管什么影响不影响,绝对不管别人可能会说些什么,直奔主题,目不斜视一往无前!……长革,你是不知道,他找我哥都快找疯了,白天上办公室去找,晚上上我哥家去,一坐一晚上人家不带怵的!……烦人吧?可同时你也不得不佩服他,佩服他这股直来直去爱谁谁的劲儿!在这一点上,长革,你、我、我们还真得向郑彬学习!”
“向郑彬学习?我也得有这个资格呀!他爸是谁?我爸是谁?……”洪长革戛然而止,后面的话,被他自己生生咽了回去。他本来还想说,你魏海洋少来跟我玩拍肩搭背这一套,我有这点自知之明。我要不是在这儿坐着当一“标办主任”,要不是这“标办主任”的官是你哥封的,你跟我语重心长哥们义气得着吗?你当我不明白你见天往“标办”跑,今天高尔夫明天夫尔高的,真是冲着跟我交朋友?你有那么喜欢我吗?
魏海洋伸手替洪长革关了电脑,说:“走吧走吧,就一顿饭,不至于。小飞那边都安排好了。没外人,就是几个朋友。”
洪长革心说“朋友”?他到交通厅多少年,交的“朋友”都没他当上“标办主任”一个星期交的多。别的人不说,就说郑彬,那是见了林省长都叫“林叔叔”的,现在见天就往“标办”跑,话没说两句就请他出去坐坐,借他洪长革俩胆他也不敢去坐啊。但不去又不能直眉瞪眼义正词严地不去。郑彬是谁?人家请你你不去,那叫给脸不要脸。可是去了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给人家办不了事,那就不是要不要脸的问题了,而是要不要命的问题。在这种时候,洪长革深深地懂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于他这样的苦孩子,“坦白”是唯一的出路。所以洪长革从一开始就跟郑彬“襟怀坦白”,“有什么说什么”。洪长革说:“魏厅跟我们说,平兴高速他一句话一支笔,这话什么意思?那就是明告我们,我们就是听喝的,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听喝的就是听喝的,吃喝的就是吃喝的……”说完双方哈哈一乐,这事儿就过去了。
魏海洋见洪长革不言不语地又把电脑打开了,当时就急了:“嘿,长革,你这可不够朋友啊。”
“魏总……”
“什么魏总,叫海洋!”
“别管叫什么吧……我跟你不能比。我是打工的,你是老板。我今天晚上得加个班,真不行。改天吧。”
“长革,你这就没劲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可问过你晚上有事没有。你没事我才给你约的事,不就是几个朋友聚一聚吗?”
“聚一聚,就聚到平兴高速上了。”洪长革边说边密切注视着海洋的脸色变化,“实话说吧,我是怕让你哥为难,我倒没什么,我有什么啊?一个标办主任,大不了不干,可是你哥,他提拔了我,我不能给他挖坑啊。”洪长革说“挖坑”的时候,手一摊头一晃,还真有那么点“砍头只当风吹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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