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冷像欣赏街上吹吹打打的送丧队伍里的一位小号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抑扬顿挫、飘飘悠悠的乐声,然后就转回身,把目光落在小花耸动抽泣的玫瑰色的肩上,看着她有如跳孔雀舞那样把瘦瘦的肩起落得一波一澜,跌宕有致,把那种称作忧伤的情感,从肩头的韵律中弥散得层见叠出。他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可惜这么妩媚俏丽的肩,靠错了地方。
他低着头,无动于衷地在那波浪般起伏的地方观望了一会儿,他看到小花的肩上有一根长长的黑褐色头发,就轻悄悄地捏了下来,攥在手中。
然后,老冷的目光转向小花被双手紧紧捂住的脸孔。
猛然间,他看到小花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全都用纱布缠裹着,那似乎短了一截的食指,在她的过分尖利刺耳的哭声里颤抖着,在她的显得过分悲伤以至于无法袒露的脸颊上醒目地翘立。
……那纱布像一束闪电,刺着老冷的眼孔和鼻子,他感到自己的鼻子一阵火热,仿佛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然后他闭上眼,模模糊糊在脑中看到一双纤细的女人手在一件锋利尖锐的器皿上面风一样穿梭舞动,然后那十只手指细细的指尖如同一堆细碎的牙齿,整整齐齐地被切割下来,叽里咕噜纷纷散落到地上……
“我是史又村警长。”
这时,一个身着警服的高个子男子挡住了老冷惊恐万状的视线。
第二章我在哪儿
世界上的确有一些神秘莫测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我经历过的另外一件事颇有说服力。
十五年前,我在一个新闻情报部门工作。尽管我当时就自知之明地预感到,像我这样一个行为举止漏洞百出、人际关系拘谨封闭并且思维方式一片混乱的女子,如果我能够得到什么新闻情报的话,那肯定是全国人民都已经家喻户晓的了,肯定已经成为不再是新闻的新闻。但是,命运既然安排给我这一份新闻情报职业,我只好顺乎自然,克服自己为人处世方面的种种心理障碍,勤奋工作。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我都没能换来预期的效果。也许是我性格深处与生俱来的紧张和懦弱,我对我的两个互相对立的上级,都敬而远之、过从甚疏。没有成为他们中任何一方的亲密下属或嫡系。
在一次重大的情报事故中,由于我这个角色的可有可无,对于两位上司来说,我的存在都显得无足轻重,所以我倒霉地充当了两个上司之中某一个人的替罪羊。这一从天而降的令我至今莫名其妙的“事故”,使我被迫远离故土,流落他乡。虽然我曾在预感中,意识到有一天我会像我喜爱的爱伦·坡们那样,远离我身边的人,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事故中逃离。
由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汇报调查,一律对下属和外界保密,封锁消息,所以我无从知道是哪一位上司栽害于我。
在我的两位上司中,老A平日显得热情谦逊,诚恳而易于接近,有时候居然在我的肩上暧昧地一拍,颇不见外地与我交流沟通一阵,其抛心掏腑之真切,格外动人,额上凝聚着一双少见的老黄牛才有的那一种朴实忠诚的眉头。另一位老B,相形之下则显得冷漠无情,脸像一张坚硬的铁板,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靠近他到底有没有危险。
于是,我断定,肯定是老B加害于我。我想,我平素谨小慎微,从没有冒犯过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在关键时刻蓄意陷害我。你不得好死,上帝会惩罚你。
我不得不远离家乡,在异域陌土孤寂地飘零。每天长夜难眠之时,我都在心里默默地诅咒那个害我的人。我每天都虔诚地做这件事,乞求上帝帮助我。
在这样度过了四十九天之后的一个清晨,从窗缝爬进来的缕缕阳光异乎寻常地黄灿。我坐起来,拉开厚重的窗帘,看到天地间被冷冬的风刮得空旷寂寥,碎石枯叶匍伏在嶙峋弯折的石路上,大地仿佛在摇晃。我临窗而立,朝向我的家乡方向。这时,一只小鸟蹲在颤抖的树枝上向我的窗子张望,露出一嘴尖尖的小碎牙,啁啾鸣啭。当它看见我已经注视到它的时候,便一溜烟飞走了。它的飞离,使我感到自己正在囚笼里。我又呆呆地观望了一阵,就转身走向门厅,拿起了电话。结果,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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