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就知道你不会再来。”他说。
我们在夜晚的人影凋零的街上慢走,远远近近地说这说那。
我们的话题落到刚才剧场的爱情剧上,我说我对男主角的一句台词有不同的看法。我说“肋骨说”是荒诞的,当初的亚当和夏娃以及未来的亚当和夏娃无论怎样亲密,他们毕竟都分别长着自己的脑袋,有自己的思想和精神。女人是独立的。
他表示同意。
我又说:“这也许是我没有信仰的缘故。”
五年前的时候,我对于爱情这一话题的向往就像对死亡这一话题的向往一样深挚。
在距我家的楼几十米的地方,我们分手了。
他的手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说:“你说起话来像个大人。”他的重音落在“像”上边,那意思是说我其实不过是个小姑娘。
“这并不矛盾。”我越过了他的潜台词。
“矛盾是美丽的。你是个矛盾的姑娘。”
他的银灰色风衣飘起来轻打在我身上,我感到一种湿漉漉的温情。他向下俯了俯身,但只是俯了俯身。
大大的月亮全部呈现出来,街旁的路灯昏黄地在我们身影的一端摇动。他的气息抚在我的脸颊上,我垂下头无所适从。
我从他飘逸的风衣的拥围里脱出身来。我说:“别。”
“别紧张。我只想听听你的故事。”
望着他的脸孔,我感到安全而放松。
3重现的阴影
黛二小姐仰坐在孔森医生的诊椅上,她的头颅微微后仰,左腿平平伸开,右腿从膝盖处向内侧弯曲着,别在左侧小腿下边。双手僵硬地放在平坦的腹部。微微颤动的身体使她那一双美丽的Rx房像两个吃惊的小脑瓜,探头探脑。年轻的牙医神情专注地凝视这年轻女子紧张的躯体,她在聚光灯强烈光芒的照射下呈现出孤独无援之态。
黛二小姐望着孔森医生举着注满药液的针管向她靠近,惊恐万状。她张大嘴,那只就要戳向她的上腭的狰狞的针头使她面色苍白,失去了控制力。
“不!不!”她惊叫。
年轻的牙医放下针管,语调平平,似乎没有任何怜悯色彩,“如果你不舒服,那么就先不做。”
黛二脸孔发凉,嘴角和右侧鼻翼无法抑制地抽搐起来,以致她无法睁开眼睛,脑袋里一片空荡,许多铅色的云托着她的身体向上旋转旋转。
……那是一片又一片浓得发沉的云,天空仿佛被一群黑灰色的病鸟的翅膀所覆盖,空中水气弥漫,骏马一般遨游在天宇的硕鸟们慢慢晕倒,雷雨声把它们的羽翼一片片击落,那黑灰色掉下来徐徐贴在房间的窗子上。模模糊糊中黛二触目惊心地看到一根长在男人身上的巨大的针头朝向她的脸孔……
牙科诊室一片嘈杂。她听到窗外仿佛响起了雨声,溅起一股霉味的暗绿色腾向天空。她感到仰坐的椅子被人缓慢地平放下来,她的头颅被一股力量引着向后倾仰下去。
“没什么,没什么,紧张的缘故。”她听到是年轻的孔森医生在说。
喧哗了一阵儿,她感到周围模模糊糊的白色人影散开了,诊室里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黛二小姐感到年轻的牙医正在用手指触按她脸颊上的一些穴位,有力而酸胀的指压渐渐使她紧张抽搐的脸部肌肉放松下来。窗外下起了雨,细润的雨丝从玻璃窗轻柔地滑下,仿佛抚在她的脸颊上。年轻的牙医正用白色的毛巾擦去她脸上沁出的虚汗。她模糊地看到一团白色,像一只帆船从遥远的天边驶进她的视线,那帆船正悬挂在窗口向着室内混浊的光线四处张望和探询。她紧迫地呼吸起来,感到自己的肺腑正一点一点被室内混浊的气息涂染得昏黄。她望着那白色的帆船,千思百绪,浮想联翩,她的目光和手臂一起用力,想伸出窗外抓住那一掠而过稍纵即逝的白色。
黛二小姐睁开眼,深深呼了一口气,渐渐恢复常态。
“感觉好些了吗?”牙医问。
黛二吃力地坐起来,“我……没有什么。”
年轻的牙医笑了笑,“你晕针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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